伴随着中军帐内的一声传唤,韩涛和四名手下得到了进入的指令。
他努力地保持着平静,用眼神向四个手下示意,让他们保持镇定,然后一起缓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一走进中军大帐,韩涛就感到了四周透出的杀气。
数名黄巾军的主要将领分列在大帐的两侧,现在都用带着寒意的目光审视着他。
大帐正前方的主位上端然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身着杏黄色的道袍,身材消瘦,慈眉善目,颔下有几缕胡须,手中还握有一柄拂尘,若是在寻常街道碰上,这分明就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可韩涛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这个人就是东汉末年乱世的始作俑者之一——太平道的教主大贤良师张角。
韩涛走到大帐中间停下了脚步,随后恭敬地向着张角躬身施礼:“拜见天公将军!”
因为此时是在军营之中,所以韩涛用的是张角另一个身份黄巾军领袖天公将军来称呼他。
张角双目微睁,显得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上下打量着韩涛,微微点了点头:“你就是赵裕?!”
“是,属下就是颍川郡渠帅波才帐下屯长赵裕!”韩涛朗声回答着张角的问话。
张角听完了韩涛的回答,微眯着双眼看着他,又开始上下打量,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却是一句话都不再说。
坐在张角侧面,大约三十五六岁,体格健壮的一个汉子正是张宝,他见张角不说话,于是开口问道:“就是你救了你们波才渠帅,还杀了那个韩涛?”
韩涛点头:“是!”
韩涛摆手,他身后的一名手下捧着木盒上前一步。
韩涛说道:“这就是韩涛的首级!”
张宝一摆手,坐在旁边的一名黄巾军将领上前,从韩涛手下的手中接过了木盒,送到了张角面前,摆在了几案上,将盒子打开,让张角观看。
张角只是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盒里的首级,就摆手示意那将领将盒子盖好,随后又不说话了。
那些黄巾军的将领看到盒子里的首级,却都按捺不住激动,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韩涛的名字他们都已经听过,数日前洛阳传回消息,得知张梁被擒斩首,抓捕他的人就是韩涛。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一向沉稳老道,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角破天荒地大发雷霆,更是当众发誓,定要斩杀韩涛替张梁报仇。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真的有人带回了韩涛的首级,张角却是如此的冷静。
“阳翟现在有多少官军啊?”张角突然睁开眼睛,开口向韩涛询问着。
“五万左右吧。”韩涛镇定地回答着。
“能在五万官兵的地盘,单枪匹马杀了他们的主要谋士,还救出了波才,你很厉害呀!”张角阴涔涔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怀疑。
对于张角的怀疑和盘问,韩涛早有准备,他平静地开始回应:“救人和杀人都不一定非要凭蛮力,五万人也不可能随时聚集在一个地方,只要找准机会,做到这两点并不难!”
韩涛的话显然让众多黄巾军将领难以相信,都开始低声议论着,从他们的表情和态度可以看出,他们都对此充满了质疑。
“赵裕,你把当时阳翟到底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地给我们大家说说。”张宝见张角又不说话,开口直接向韩涛询问着。
韩涛点了点头,清清嗓子开始了讲述:“当日阳翟被官军所围,他们挖掘河道,断我城中水源。波才渠帅命我带领一百死士突围出城,前往汝南向彭脱渠帅求援。”
“为了方便我突围,渠帅安排何曼将军与汉军对峙,吸引汉军注意。我等突围之时,未受太多阻拦,就顺利冲出,随后就日夜兼程赶到了汝南。彭脱渠帅得知阳翟有难,当即就带着三万人马亲自赶忙救援。”
“可不料我们从汝南回来的时候,官兵提前在大鸿山布下了埋伏,我拼命想保护彭脱渠帅逃生,但还是没能做到。他死于乱军之中,我也只和几名亲近的兄弟逃生。”
“逃生之后,我想回阳翟向波才渠帅汇报,但当时阳翟被团团围困,我根本没有突围入城的机会。而且很快官军就用计将波才渠帅骗出了城进行伏击。波才渠帅不幸被擒,何曼将军和城里的大部分兄弟全部战死……”
韩涛深知绝对不能在自己的话语里掺杂太多的谎言,一定要尽量地用真实的经历做掩护,只在适当地的关键时刻,加上几句对自己的伪装,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谁让你说这些了,问你怎么救人和杀人的?!”坐在张宝旁边的一名黄巾军将领,大声地催问着,他是张宝的亲信,名叫高升。
高升一开口,其他黄巾军将领也都按捺不住,一起高声催问着。
张角依然是双目微闭,一言不发,脸上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韩涛却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声势吓住,依然镇定地接续往下讲述:“我猜测那些汉军取得大胜之后,必定要大肆庆祝,防卫会相对松懈,于是就潜伏在阳翟周边,寻找到时机,潜回到城中,并暗中探明了波才渠帅的关押之地,以及那韩涛的居住之所。”
“我先和几个兄弟抓了几个韩涛手下的兵士,将他们杀死后,穿上他们的服装,伪装成他的部下,顺利地潜入韩涛的住所。在他熟睡的时候,潜入他的卧室,一刀将其砍死,拿下了他的首级。随后又用韩涛部下的身份,接近牢房,偷袭了守卫,才救出了波才渠帅。然后趁着夜色逃出阳翟,一路返回到广宗。”
众人听完韩涛的讲述,都觉得似乎很是合理,但很多细节听上去又是匪夷所思,难以完全相信。
张宝抬头看向了已经被安置在一边坐下的波才,开口问着:“波才,赵裕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波才,等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波才却是目光呆滞,只是傻傻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高升性子急,起身走到波才面前,催促着:“波才渠帅,地公将军问你话,你倒是回应呀?!”
波才却依然是呆呆而坐,没有任何的反应。
高升回头看向韩涛,急切地追问着:“波才渠帅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韩涛看着波才,做出了一副悲愤的表情:“波才渠帅头部受到了重创,已经失了心智,变成了这个样子,除了吃喝之外,过去的一切都不再记得,这些都是官军害的!”
“赵裕,你当时在大鸿山跑了之后,为什么不直接逃走,却要回阳翟去救波才,杀韩涛,你不怕死吗?”一直沉默的张角,突然又开了口,再次向韩涛质问着。
“怕!怎么会不怕?!可再怕我也必须要这么做。我家乡闹灾,附近村镇一片荒芜,找不到一点儿吃的,草根、树皮都被扒光了,要不是波才渠帅出现,给了我一口吃的,劝我加入圣军,我早就饿死了。”
“波才渠帅对我有大恩,我丢下他自己跑了,那还算是个人吗?所以就是拼了命,也必须救他出来的!”韩涛一脸豪气地回应着。
黄巾军的将领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出身,韩涛的这句话让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凄惨经历,一下引起共鸣。
这个时代的人都注重义气,韩涛的话和行为,说得义薄云天,更是让他们肃然起敬,亲近度瞬间提升。
“至于那个韩涛,当初就是他用计在长社一把大火烧死了我们很多兄弟。到了阳翟,他又到处散布流言,说人公将军是他在洛阳亲手擒拿并斩杀。”
“包括我们的副渠帅胡建,也是被他用计拿烟熏死的。这么多的兄弟都死在他的手里,我必须亲手杀了他,替他们报仇!”韩涛继续义愤填膺地往下说着,挑动着众人的情绪。
“说得好,赵裕兄弟你杀了韩涛,替人公将军报了仇!以后,你就是我管亥的兄弟!”一名黄巾军的将领站起,来到韩涛的跟前,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表达着亲近。
“没错,天公将军,赵裕将军如此忠义,又立下奇功,应该重赏才是!”另一名黄巾军的将领高声地向张角提议着。
一直端然稳坐的张角此时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韩涛,在他身前戛然站住,近距离地审视着他。
张角突然的举动,也吓了众黄巾将领一跳,包括张宝在内的他们也迅速起身,将张角和韩涛围在当中。
韩涛镇定地和张角对视,目光非常的平和镇定,看不出一点儿波动。
张角这样盯着韩涛看了好一会儿,向后猛退了一步,躬身恭敬地向着韩涛深施一礼:“赵裕兄弟,你杀了韩涛替我三弟报了大仇,请受我一拜!”
张角向着韩涛施礼,张宝以及其他的黄巾军将领也赶忙跟着一起向韩涛施礼。
韩涛这时表现出了一丝的慌乱,紧张地赶忙也向张角行礼:“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得各位如此重礼!”
张角却坚持完成一礼后起身,随后大声宣布:“赵裕兄弟立下大功,当受重奖,即日起,任命你为颍川郡圣军的副渠帅!”
听到张角的任命,韩涛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张角最后会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直接封自己一个副渠帅。
在场的很多黄巾军的将领,跟随张角征战多日,都没能达到这个级别,现在却直接封给了“赵裕”。
虽说现在颍川郡的黄巾军早已经被汉军剿灭,这副渠帅不过是个空衔,但从一个小屯长直接晋升到副渠帅,这已经是常人不可想象的恩典,以至于现场的众将领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
“赵裕何德何能,哪里当得了如此重位,还请天公将军收回成命!”镇定下来的韩涛,赶忙向着张角施礼推辞。
鬼知道张角是什么用意,别回头封自己一个副渠帅,来一句回颍川去组织残部继续对抗官军,那自己可就是白忙活了。
“圣军一向是赏罚分明,你立下如此大功,若不重赏,何以服众?!你可先暂时留在广宗军中,等到圣军击退官军,会再为你调拨兵马,让你回颍川重新集结部队。”张角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并宽慰着韩涛。
听到张角说自己可以暂时留在广宗的军中,韩涛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
于是,他不再推辞,恭敬地向着张角施礼:“谢天公将军抬爱,赵裕必定竭尽所能,为圣教圣军效力!”
“好了,你远来辛苦。管亥,你领赵副渠帅去休息,并安排好营帐和亲兵,不得有误!”张角向管亥吩咐着。
管亥立即爽朗地答应着,随后恭敬地对韩涛说道:“赵副渠帅,请吧!”
韩涛恭敬地向着张角、张宝再次施礼后,跟着管亥走出了中军大帐。
张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