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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看风景

    奇形怪状的身毒苦行僧们退下了,刘彻也结束了冥想,缓缓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有说,就去了漪兰殿。

    当年他出生在这里,刘据也是出生在这座宫殿里的。

    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大殿里,瞅着空旷的大殿,似乎在怀念刘据出生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无疑是欣喜的,自己的长子诞生,眼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被婆子抱出来,刘彻欢喜的胸膛都要炸裂开来了。

    他高举着自己的儿子向所有守在外边的臣子们大声呼喝——朕有儿子了!

    臣子们山呼海啸一般的贺礼声似乎还在这座大殿里回荡。

    卫子夫进来的时候,皇帝抬眼看了她一眼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坐下来。

    卫子夫靠着皇帝坐下,刘彻就握住了卫子夫的手道:“你在这里生下了两个孩子。”

    卫子夫笑道:“您不知道妾身当时有多骄傲!”

    刘彻点点头道:“朕也很骄傲,有时候我很希望据儿永远只有八岁……”

    卫子夫的神情黯淡下来,低声道:“他毕竟是您的长子,是您的骨血。”

    刘彻沉声道:“云琅很早以前就跟朕说过,不能用一个人的错误去惩罚所有人。

    朕当时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思来,还是有道理的。”

    卫子夫低声道:“据儿又闯祸了?”

    刘彻摇摇头道:“没有,他很有孝心,也没有做错事,是一个好孩子。”

    卫子夫的面容变得苍白起来,紧紧的攥住刘彻的手道:“求您……”

    刘彻摇摇头道:“用不着求,我什么都不会做,没个人的路只能自己走,我不明白,据儿为什么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知道吗?

    他今日求我,说有一群身毒苦行僧法力高强,愿意为我诵经祈福愿我万寿无疆……”

    “这不错啊。”

    “是不错啊……可是呢,他们围着我念的却是《原人歌》。朕虽然不懂梵语,梁凯这样的文学侍从却是懂的。”

    “什么是原人歌?”

    “身毒国的一项国策!刘陵用起来觉得不错,就推荐给了据儿,然后呢,据儿就想在我大汉施行。”

    “可行吗?”

    “不是可行不可行的问题,而是不能行!我大汉为天下宗主之国,治理天下的国策,乃至律法,都应该是由我们来创造出来,然后颁行天下。

    天下诸国,只能追随我们的国策,律法行事,如何能本末倒置?

    朕厮杀半生,所求者不过是世界首领位置,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我们当号令天下!

    不论我们的律法,国策成不成,是不是好的,是不是适合,天下诸国都必须跟进。

    如此一来,我大汉才能以王道平天下,有朝一日,当我大汉需要扩张版图的时候,才能做到众望所归,朕一声令下,无需大军征伐就能让诸国献土纳降!天下一宇!

    自从刘陵统御匈奴人西去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重回中原。

    有朕在,刘陵只能龟缩在身毒国苟活,现在,她居然将手伸向了据儿。

    让人失望啊,刘陵送来长安的礼物,只有刘髆一人未曾接受,朕其余的四个孩子……全部接受了。”

    卫子夫颤抖着站起身道:“妾身现在就去东宫,将匈奴礼物全部烧掉,将匈奴人全部斩首。”

    刘彻拉了卫子夫一把,让她重新跌坐在身边,幽幽的道:“看着就是了,看着就是了。

    朕谁都不帮,谁都不惩罚,大汉的江山社稷万钧之重,要好好的挑选一下,如果不能,我们就继续生,直到生出一个合格的君王出来。

    朕!有时间,有信心,不让云琅那群狗贼看朕的笑话!”

    卫子夫悲怆的不能自己,扑在刘彻怀里道:“妾身已经老了。”

    刘彻狞笑道:“不算老,还能生!”

    眼看着皇帝夫妻搂抱在一起气氛压抑,隋越叹息一声就离开了漪兰殿,关好门窗,守在外边暗自为自己的主子落泪。

    刘据无法理解自己父亲,母亲此时绝望的心情,送走了那些苦行僧之后就回到东宫,与东宫一干臣属商议下一步计划。

    “你们看看这部原人歌,看看如何才能在我大汉施行。”

    刘据丢出了翻译之后的原人歌。

    郭解拿到之后看了一眼就笑道:“殿下,如此说来,微臣等将成为刹帝利这最高一层?”

    刘据笑道:“自然如此。”

    郭解抱拳道:“微臣认为不妥。”

    “哦?何处不妥?孤王以为此政施行之后,我大汉将万古长青,永无坠落之忧。”

    郭解笑道:“微臣不是说这项善政不妥,只是觉得殿下太亏了,我等原本就是殿下的臣子,如何能与殿下位列刹帝利一层?微臣以为,当为殿下再单列神级!”

    刘据微笑道:“有尔等襄助,孤王才能治理好这天下,与孤王同列,尔等当尽心竭力用事,不辜负孤王对尔等的信赖。”

    狄山咳嗽一声道:“不……妥!我华族……如何……能用蛮夷……之成法?”

    刘据大度的挥挥手道:“无妨,只要对我华族有用,我们拿来用就是了,此事,刘陵在匈奴已经验证过了,确实是好的成法,孤王也是小心求证之后才决定如此行事的。

    “江公,你如何看?”

    瑕丘江公低垂着脑袋,对刘据的问话充耳不闻,郭解看了一下瑕丘江公,这才发现这个老家伙居然睡着了。

    刘据脸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接着问朱买臣:“朱公以为如何?”

    朱买臣摇头道:“不妥,刘陵在身毒施行此法,完全是因为匈奴人少,身毒人多,随时会有倾覆之忧。

    此计谋用意就在于进一步分化身毒人,所以,她就必须拉拢少数人来压制大多数身毒人。

    我大汉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敢问殿下,一旦施行此法之后,我大汉黔首当为几何?

    吠舍?还是首陀罗?

    昔日秦皇行暴政,这才有了陈胜吴广大泽乡振臂一呼从者云集,我大汉太祖高皇帝这辈英雄也纷纷揭竿而起,终于覆灭了暴秦。

    当时在大泽乡行事之人尚不是奴隶,而是戊卒,其地位与吠舍同,微臣不敢想首陀罗之辈会如何想。

    殿下,自从太祖高皇帝高呼‘大丈夫当如是’项羽大呼‘彼可取而代之’之后,这草莽间,边再无唯唯诺诺低头自认低人一等之人。

    殿下,此策不可取,取之,则为天下之敌!”

    刘据闻言大怒道:“身毒国施行此策之时,天下欢呼,并无不愿之人,也不见烽烟四起!

    朱买臣,你已经被上次的祸事吓破了胆子吗?已经不敢勇于任事了吧?”

    朱买臣并无羞恼之意,拱手笑道:“主要是因为微臣就是起于微末,不敢忘本罢了。”

    刘据见狄山,朱买臣都不同意,恨恨的挥挥袖子就去了后殿,郭解瞅了一眼在座的诸人,得意的跟上,也去了后殿。

    刘据走了,朱买臣就没好气的对酣睡的瑕丘江公道:“江公醒醒,殿下已经走了。”

    瑕丘江公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左右瞅瞅不满的道:“怎么没有饮宴?”

    狄山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朱买臣搀扶起瑕丘江公笑道:“断子绝孙之国策,难道也不能驱赶江公的睡意吗?”

    瑕丘江公道:“老夫已经老迈的昏悖了,如何能听出什么是好国策,什么是坏国策,老朽如今不过是殿下弄来的一匹千斤肥牛,摆在场面上好看而已。

    走喽,走喽,没有饮宴,没有歌舞,翁子难道不请老夫走一遭得意楼吗?”

    朱买臣道:“去得意楼容易,我就怕跟着太子会把自己的脑袋给混没了。”

    瑕丘江公斜睨朱买臣一眼道:“翁子的跟脚恐怕不在这四面漏风的东宫吧?”

    朱买臣没好气的道:“江公的根基在凉州,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长安?”

    瑕丘江公大笑道:“看风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