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在铠甲上旋过,闪亮夺目,法衣猎猎而响,迦南离已迅速凝聚法力,随时准备决斗。
却见一身穿金色鳞甲、腰佩长剑的少年,也向这边走来。
转眼间,少年便走到迦南离身旁。两者对视,那少年大睁双眼,竟是毫无畏惧之意。
他较迦南离略矮,身形也单薄许多。可他眉弯唇红,眼波脉脉,肌肤雪白,竟纯美得有若清晨露珠的轻颤。那金色的鳞甲灿然生辉,淡金色法衣随风曼舞,映照着他略显柔弱的脸,与迦南离的刚强伟岸相比,却另有一番楚楚的韵致。
看着迦南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少年的脸突然略微泛起红色,微笑着轻声说道:“我叫微生。”声音如同他的长相一般清秀甜美。
迦南离已觉察到少年并无恶意,便略收戒备之心,微微点头,应道:“迦南离。”便转身继续前行。
出生便得知生命终点时的决战,主与主之间,几乎都是对手。可这微生跟随迦南离身后走了几步,突然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见迦南离没有反应,微生以为他没有听见,加大声音又说了一遍,还补充道:“一起走,有个朋友,也多份力量。”
迦南离稍停脚步,仍是头也没回,似是在回答,更似自言自语:“主只有臣民,没有朋友。”
说完,未等微生再次开口,迦南离加快了脚步,迅速前行。面前便是魔生林的入口,沿着魔生林蜿蜒伏地生长五丈宽的荆棘丛。这些荆棘粗壮坚硬,呈墨绿色,大刺有手指粗细,看上去锋利如刀刃。
迦南离不慌不忙,在心底默念起驭风咒。他身体轻轻跃起,便向前飘移三丈来远。待落在荆棘丛中时,他看准脚下落脚处,横对着一枚指头粗的尖刺单足再点,再次跃起,便轻松进入了魔生林。
微生眼睁睁看着迦南离高大的身影消失于魔生林之中,愣了半晌,也跟随其后,走了过去。
看微生随身所携的长剑,显然是修炼金系法术。看着面前的荆棘,微生皱起了眉头。他可无法像迦南离那样轻易跃过这五丈宽的距离。
看到迦南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魔生林深处,微生有些羞恼。他冷哼一声,抽出佩剑。他的佩剑名赤泉。果真如泉曲折凛冽流淌之状,尾部轻旋而成剑柄,剑尖伸出双叉,剑身一道银痕自首至柄,隐生寒光。
微生信手向荆棘砍过去,没想到,荆棘却甚是柔韧,随即将剑峰弹开,仅在墨绿的荆棘上留下一个浅浅白印。微生一愣,这才认真开始对付。他双手合握剑柄,横挥斜削,剑气激荡中,荆棘应手而落。如此砍斫片刻,方渐渐现出一条路来。
微生没留意到,那些被削断的荆棘瑟瑟抖动,流出了近乎黑色的浆液。浆液在伤口上凝聚,又顺茎流入根部的地面。荆棘抖动更为剧烈,从那些伤口上,又飞快伸出尖锐的新刺。从地底深处,隐隐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已走到荆棘丛中的微生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大地一阵颤抖。微生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已赫然裂开了一道巨口,四周沙石正刷刷地向裂口中倾泄。一种微生从未见过的魔叹,摇晃着,从裂缝中直起身来。
这是荆棘魔叹。他身长一丈,身体和荆棘一般的墨绿色,脸孔绛黑,浑身利刺错杂,吼声嘶哑沉闷。随着怒吼,那张开的大嘴中,墨黑的浆沫涎水滴落,阴森可怖。
微生陡然遇此变故,吓得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剑斜斜垂着,忘记了逃跑,也忘记了挥剑。
他在宫殿中杀过魔叹,但那些宫殿中的魔叹,接受了圣灵培育,个个都野性稍驯、体型渐弱、凶顽大减。况且,微生杀的那几个魔叹,无不是在他的零尚嬷嬷多方指导帮助下完成。真正独自面对魔叹,微生这还是第一次,便慌了手脚。
荆棘魔叹站直身体,伸开丈许长的双臂,仅迈出一步,便到了微生跟前,双臂合围,便是一拍。
微生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看见一团巨大的荆棘,向自己扫了过来。他慌忙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处荆棘丛中,法衣被荆棘勾扯,碍住脚步。他浑身一阵冰冷:自己好不容易练就的些许功力,难道就葬送在这里么!
情急中微生双眼紧闭,不管不顾地双手胡乱挥舞,手中的赤泉剑这才旋出一片光亮——
只听得荆棘魔叹一声狂吼。微生吓得双手也不再乱舞了,只是把眼睛闭得更紧了。片刻之后,轰隆一声巨响。然后,便悄无声息。
良久,微生感觉自己身上不痛不痒并无异样,这才睁开双眼:荆棘魔叹已直挺挺地倒在了出现时的裂口中。地面上那道裂缝,如慈母护弱子般,拥抱住荆棘魔叹,悄无声息地迅速合拢。
微生刚刚窃喜自己的一击奏效。可荆棘魔叹消失之后,对面出现了双手抱胸,悠悠然站立的迦南离。
“除了死亡,永不能闭眼!败,也要看清败于何处。”迦南离还剑入鞘,面无表情地朗声说道。他从来没见过,现在也几乎不能相信,面对魔叹,竟然还有如此胆怯的主。
微生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知道,自己的狼狈之态,肯定是被这叫迦南离的家伙看到了。
微生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在他的宫殿里,他是主。连圣灵也不会违逆他分毫,更别说那些卑微的魔叹。虽然有的魔叹他还无力对付,但只要他不高兴,圣灵便会赶紧将魔叹引开。久而久之,习惯了这诸多顺从,令微生觉得无趣。
今天,法力并不强大的微生也兴奋地早早离宫。然而,一旦走下那千级台阶,离开宫殿的坚硬整洁的石板地面,踏上真正的土地,他却又顿时觉得惶恐无所依。他一路慢腾腾前行,直到看见前面掠过一个身影,才兴奋地跟随其后。这身影便是从开始便没给他好脸色的迦南离。
换了任何人对微生说这番话,微生定会不依不饶。可这个迦南离……这个迦南离,他是那么冷漠决绝,又那么强悍勇猛,不知为何,微生对他丝毫也无法产生反感。相反地,微生从这种冷酷之中,似乎还隐约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微生脸上红晕退后,坦然向迦南离承认了自己的弱小:“我说过,多个朋友,多份力量。或者,我应该说得更清楚:我想成为你的朋友,从你那里汲取我需要的力量。”
“我杀魔叹,并非你将因此成为朋友。我只是在练功。”迦南离冷冷说道。
微生脸色不变,反而微笑起来:“所以,我也没有谢你。我也只是想和你一起练功。”
迦南离看了微生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微生。然后,迦南离转身,继续前行,却丢下了一句话:“跟得上,就走。”
听到迦南离的最后一句话,微生笑得更动人了。他连忙继续砍着荆棘,很快砍出一条通路。
不远处的迦南离也有心照顾,行走不似方才那般急速。待微生通过了荆棘丛,他们便一前一后间隔不远地向魔生林深处走去。
天上红光大盛,已至正午。血色光芒从茂密的枝叶中泼洒下来,在林间射出无数血红光斑,仿佛一只只邪恶的眼,不停闪动。
午木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功夫来——尽管他实在是没有练过哪怕一秒钟的功夫。于是,午木兴高采烈地改口说:“没练功都这么厉害,那么,我就佩服我的天才好啦。”
午木与之对话的,是一只停落在他肩头的小虫。
真正告别了散言嬷嬷一行,世界顿时孤寂。午木拄着权杖,没有进入魔生林,而是沿着魔生林的边缘无意识地慢慢走着,不时停下脚步,默默眺望远方。
暮色四合,光芒黯淡。远处的五座山峰,有如巨人,高高耸立。谁会知道,这山峰之上,已是空空荡荡,在那宫殿里停留的,尽是渺若轻烟的魂魄呢?
午木看着,怔怔的,心底泛起莫名的忧伤。
一只小虫,突然从远方飞来,围绕午木盘旋数圈,竟停靠在午木的肩头。
在这里能够看到其他生命,这可真是件稀罕事!而且这小虫竟晶莹剔透,还隐隐闪着微光。
“你是来陪我的么?”午木兀地从沉思中醒过来,高兴地对小虫说道。转念,午木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我的生命,可只有不能浪费的12天!有你做伴,我们就一起进入魔生林吧!”
午木每说一句话,那只小虫总是会在他面前飞舞,绕出不同的形状。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小虫飞舞得更加欢快了。午木想,小虫大概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并且由此肯定:小虫大约也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惜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还得多多了解你才对!”午木便如此向小虫承诺。
如果午木知道这小虫的来历,恐怕就会另发感叹了。他怎么也不会猜到,这小虫,是散言嬷嬷凝元神幻变而成!
回到宫殿的散言嬷嬷,想来想去也放心不下独自进入魔生林的午木,可圣灵在幼主活着时,只能留守宫殿内。她想来想去,身体还留在宫殿内,却将元神变成这个小虫,来跟随午木。
暮色渐浓,小虫也越显光亮,到了后来,那小小的身体简直清辉四射。午木走两步,就会很是宝贝地伸出指头摸摸小虫,生怕冷落了它,它会突然飞走。
至于让午木引以为荣的功夫,体现在午木进入魔生林时。
午木绕着魔生林边缘走了许久。每一处都被荆棘包围着。午木暗暗发愁:该怎么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