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青梅竹马1V1)》 01.怀溪镇 “骆齐,我好像来月经了。” 那是莫锦溪人生中第一次面临生理期的到来,父母都不在身边,她上午刚被送回外婆家。 “──你别动,等着。”厕所外头的小少年急急忙忙地跑到自家超市里。 店内的货物平时都是由他摆放整理。 骆齐很快在货架上找到卫生巾,伸手抓了一包价格最昂贵的牌子后便赶忙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等跑到门外又开始犯愁,手足无措地询问:“我要怎么拿给你?” “丢进来。”门内的女孩比他冷静得多。 随后,骆齐小心翼翼地转动门锁,只拉开了小小一条缝,他的脑袋自动往旁边转,甚至闭上了眼,只怕冒犯到里头的莫锦溪,“接不住的话我再去拿新的。” 紧接着,他将卫生巾向上一抛,绵软的包装袋先是砸到了女孩的脑袋,发出细碎的塑胶声响,然后往下滑落,正好掉入了她手中,“接到了,谢──” 女孩清脆的嗓音与门被迅速关上的碰撞声同时响起。 后一个字自莫锦溪口中缓缓吐出:“谢…” 骆齐像是没听见,在走廊上喊着,“我在外面等你。” 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今,她再次回到怀溪镇,并且要在外婆家久住一段时间。 莫锦溪手上拿着掌型风扇,正站在帮她搬行李的少年身后,着实是有些不知所措。 白衣少年也在这时转过了头,夏日的天,他身上却不怎么出汗,“我前几天收拾过你的房间,床单换上新的了,空调滤网也有洗过,衣柜我来回擦了三次,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检查一次有没有不干净的地方。” 现在看他,莫锦溪得抬头。 她听着他说完话,没有应答好或不好,只说:“你长高了好多。” 毕竟三年没见了。 三年,莫锦溪不清楚自己错过了多少有关于骆齐的成长经历。 要不是再次回到怀溪镇,她恐怕永远也不会想起这个人,和这个雾濛濛的小城镇。 少女走神的间隙,骆齐开了口:“大家都长大了不少。” 大家指的是哪些人,他们心知肚明。 她没再回话,目光扫视了房内一圈。 这里是她家,却不能完全算是骆齐的家。 莫锦溪的母亲顾碧是外公与外婆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她作为独生女,从小便在疼爱同鼓励交杂的环境中长大,完美继承了自己爸妈对下一代百般宠爱呵护的性格。 因此,莫锦溪自小便被父母溺爱惯了,性子却并未往骄纵的方向生长。 在同龄玩伴被迫于无奈外出打工的双亲留在这座小镇时,她被父母带在身边。 顾碧与丈夫即便再忙碌也不愿意错过自己女儿的成长。 从小学的亲子游到周末家庭出游,甚至每周都会开一次的家庭会议,一家三口从未有过缺席。 骆齐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被外婆接到家里面来住的。 当时的莫锦溪早已跟随着爸妈搬离怀溪镇,只有逢年过节会回到外婆家探望老一辈,一待也就待个半天,一到夜晚便会被刚处理完繁杂事务的父母接回市区的新家。 她几乎没有任何烦恼,永远是一副无忧无虑、面对一切事物都松松散散的模样。 尽管到了现在,莫家的生意出了问题,顾碧不得已只能将宝贝女儿先安顿在娘家,却还是向她隐瞒了真相,只告诉莫锦溪,最近经济动荡严重,工厂忙活,怕顾不上她。 莫锦溪对父母的安排向来是言听计从,没有任何推拒,暑假期间收拾好行李就回到了怀溪镇。 箱子内的大多空间她用来装衣裳,零食几乎没有,外婆家开超市,免钱的甜食多到吃不完。 外公早年去世。 外婆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年人,身体依旧硬朗,六十多岁的年纪能跑能跳能爬梯,实属难得。 至于骆齐。 对于他的身世,莫锦溪印象很浅,似乎并未听大人提起过。 那一年她同样十岁。 只记得,当时的外婆家凭空冒出了一位与自己同龄却没有血缘连结的小孩。 因为实在好奇,她整日整夜地缠着顾碧问,骆齐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住在妈妈家。 顾碧认真解释过一次,只可惜彼时年纪尚小,莫锦溪没能听懂。 当年,骆父与骆母的婚姻关系走到尽头,骆齐的抚养权归骆父。 父子俩的日子,一天接一天过着也算安逸。 直到骆父决定把十岁的骆齐独自留在家乡,自己启程前往外地拼搏创业。 镇上多得是像骆齐这样的留守儿童,却没有一户人家像骆家一样,屋内一个大人也没留。 为此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可不少,说这一家大人可真放心,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自守空屋。 他们在私底下讨论的话题,骆父听不见。 从那一年开始,他只有在春节期间会回到怀溪镇,每次回来都会留下一沓子钱。 等待到假期结束,他会重新拾起包袱,接着同往年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人人都怀疑,他在外地有了新的家庭。 只有骆齐,两耳不闻窗外事,生活还得过,他仍旧只顾着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 骆家与顾家是邻居,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婆婆实在不忍心对他视而不见,丈夫也不在了,女儿又时常不伴身边,她同样孤单,想着干脆把骆齐接到家里面来住。 最开始,顾碧是不同意的,“妈,养一个孩子不是小事。” “十岁的孩子都懂事了,养不熟。” 更何况,骆齐的抚养权始终在骆父那。 可是,骆齐这小孩,实在懂事乖巧地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越是听话,顾碧越是心软。 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就静静盯着她看,脸颊上沾了不少灰,脏兮兮的,人也饿瘦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的个子却不见长。 顾碧忽然就狠不下心来,表情逐渐转为怜悯。 算了,不就是一口饭的事情吗。 也不是非要他给予回报。 便是从那日开始,骆齐正式住进了顾家。 顾家的房子是独栋透天,一楼作为超市店面,四楼摆放着各类祭拜用品,主要为神明厅。 剩下的二楼、三楼,各留有的空房间不少,她从中收拾出一间客房出来,准备让骆齐入住。 “这一间是溪溪的房间,那一间是阿姨和叔叔的。” “我们回来住的时候少,平时家里就只有你跟婆婆在家,大门的门锁要记得锁好,注意安全,有事就给阿姨或叔叔打电话。” 女人递给面前的小孩一张日记纸。 白纸上写着两串字底为黑色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右下角还印有粉色的公主裙涂鸦设计。 是从莫锦溪的本子上撕下来的一页纸。 02.锦鲤 小男孩细心收好那张日记纸,却从未拨打过那两串手机号。 同样的小学年纪,莫锦溪每天的日常就是与小伙伴们玩乐,而他已经学会了洗衣、做饭和处理家务活。 不是简单易行的做家事,是迫不得已,是没有依靠,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因为没有人会挡在他身前。 是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到一句鼓励话语的十岁小孩。 骆齐总担心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印象像只依靠他人为生的寄生虫,因此事事都渴望做到无可挑剔。 想以此作为证明,他并不可怜,他也不需要靠山。 ** 杨蕊年:【虫,今天不来?】 骆齐:【嗯,家里有事。】 少年将手机锁上屏,进到浴室内洗漱。 今天是莫锦溪回来的第二天,他没怎么睡好。 现在的他们不只是童年玩伴,彼此都长大了,并且要住在同一屋檐下。 骆齐懊恼的事项一夜多了很多。 当他从房内出来的时候,莫锦溪已经出门了,连房门都大剌剌地敞开着,一点秘密也没有,同儿时一样坦然无惧。 骆齐做不到,他的房门不仅紧紧关闭着,甚至还上了锁。 太久没回到怀溪镇来了,作为一位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莫锦溪一大早便在镇上走来走去,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有趣。 大白天,她的心情一直挺好的,直到在这里遇到了她的高一同桌颖洛。 “你怎么也回来了?” 少年慢悠悠地从自家新建的楼房院子门口走到她身旁,“鱼小姐,你也太霸道了吧。” “你能回来,我不能回来?” 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挺相似的,和镇上的同龄玩伴羁绊都不深,因为自小便被父母带到市区去居住,只有少数节日会回到镇上。 时间一久,与小伙伴们的关系也就淡了。 听见这称呼,莫锦溪的脸蛋因为羞涩,蹭的一下变得通红,“在外面别这么喊我。” “好的。”他乖巧地点点头,像是理解,“在外面应该叫你锦鲤小姐。” “……” 时间回到数个月前。 两人同在市区高中就读,同一年级、同一个班,在班上还是同桌,就连数学成绩都相差无几。 “我六十分。”莫锦溪挺满意自己的成绩,正好压上及格线。 “你呢?” “五十八。”少年埋下头道。 莫锦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要罚抄了。” 然后她又得意般提起,“知道我为什么能考六十分吗?” 颖洛给面子地抬起脑袋来,顺紧她心意摇了摇头。 女孩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叫莫锦溪。” 他挑起眉:“然后?” “你看。”她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下自己名字中带有的“锦”字,“我爸妈可说我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锦鲤。” “代表财富、健康和幸福的好运鱼有没有听过?” “这跟你数学考六十分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她拿起自动笔在少年的卷面分数上画圈,又移动胳膊,重点画了画自己的六十分,接着将笔扔在桌面上,“罚抄的人没资格说话。” 他无语地盯她:“…那是我的笔。” 回忆到此结束,少女抬手咬了一口手上的雪糕。 “刚起早就吃雪糕?”他眼馋了起来,“看得我也想吃。” 莫锦溪大方道:“要不要去我家?我给你拿。” 颖洛有点犹豫,“骆齐在吗?” “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女孩自顾自往前迈步,没能及时想起颖洛与骆齐之间的爱恨纠葛。 这两人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就连名字也相似,一样为左右结构,拆字后,同有一个“各”字。 可生活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颖洛从未被父母教导过── “别再去找骆齐玩,那种家庭的孩子,心思能有多好。” 这也抵不住骆齐爱胡思乱想的性格。 日夜听着旁人的冷言冷语,他的内心难免受挫与封闭,因为承受不了外人的嘲讽奚落,所以他将自己藏了起来。 躲闪的第一个对象,便是当时的颖洛。 莫锦溪适时问了句:“你们还没和好吗?” 在其他小伙伴眼中,这两人大吵了一架,而后老死不相往来。 只有他俩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压根没闹过矛盾,又怎么和好。 少年无奈左右摆头,侧头望她:“他现在怎么样?” “高了好多。”莫锦溪抬手比划着骆齐的身高,“就和你差不多高。” 大家都有在好好长大,在不同的环境里。 二人闲聊的时候,面前的转角处快速闪过一道人影,谁也没在意。 杨永年:【莫锦溪回来了?】 骆齐:【你遇到她了?】 杨永年:【我妹遇到的。】 杨永年:【她说莫锦溪跟颖洛走在一起。】 骆齐盯着手上的消息发愣。 原来颖洛也回来怀溪镇了,这事他不晓得。 走神间隙,少女踏步走进店里。 看见柜台内的骆齐时,她面上疑惑:“怎么是你在顾店?” 莫锦溪记得顾碧专门请了位陶阿姨来家里的超市帮忙。 在同一个镇子上长大的,顾碧给的工资与员工待遇自然不差。 超市的规模不小,顾碧原想多请几位员工来顾店,毕竟上上下下,单单一个人很难顾得过来。 陶阿姨处理事务的态度认真,万事做得周全,她坚持自己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顾碧这才打消了念头,又给陶阿姨涨了工资。 有次她们聊了会天。 “早班晚班都接,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你这样会不会太累?”顾碧还是认为这事有疑虑。 可惜陶阿姨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叹道:“没钱才累,镇上的工作也不好找。” “叶忆的学费单又寄下来了。” 顾碧的脸色复杂,她知道陶阿姨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需要用钱的话就跟我说,少跟我客气。” “我知道啦。”对方玩闹似地笑着,彷佛又回到了从前。 面容上的疲惫却明显,已经回不去了。 “阿姨今天请假了。”少年坐在椅子上,键盘上的指尖蓦地停滞下动作。 而莫锦溪直直朝冰柜处走去,一拉开玻璃柜门,五指就要往里伸。 不巧,下一刻便被骆齐抓住了手,“顾阿姨说别让你吃太多冰的。” 她转过头:“不是我要吃,我给别人拿的。” 少年显然不怎么相信,下意识就问:“给谁拿的?” 莫锦溪的目光投向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扭头看,“颖洛。” ————————— 有必要的解释: 女主是莫锦溪,男主是颖洛。 开朗、乐观、活泼、好动的俩主角,以他们的视角作为故事钥匙,发动娃娃车,大家一起探索怀溪镇吧! 本文无三角恋,除了双向奔赴之外,其他关系都是纯友谊。 03.六班 骆齐做事一向一丝不苟,个性极度冷静理性到不愿意让自己在人前出现一点差错。 这还是莫锦溪少见地能在他面上捕捉到错愕与混乱交杂的神情。 一旁的颖洛则像是没察觉到不妥,不着调又自来熟,直接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啊,朋友。” 少年礼貌疏离地将他的手拉下,“是很久,怎么突然回来了?” 颖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自然地漫不经心笑道:“我回来上学。” 不等骆齐讶异,莫锦溪先开了口:“你也回来上学?” 颖洛的视线立马转到她身上:“你也是?” 女孩点了两下头,随后便问出了骆齐当下最想问的话:“你为什么要回来?” 可他只是耸耸肩,自己也稀里糊涂,“我爸妈让我回来。” “回来”这个词贯穿两人的对话,骆齐站在中间,显得突兀又多余。 ** 镇上的高中就一所,怀溪高中。 开学这天,莫锦溪穿上崭新的短袖制服与灰白格百褶裙在房内放置的全身镜前照了又照。 在她从前就读的学校里,男女学生穿着统一都是穿的裤子。怀溪高中倒是不同,比往常的校服要精致得多。 校内并未规定同学们要将衬衫扎进裤裙中,女孩索性便让衣?自然散落下来遮盖住腰线。 高二总共就七个班,班级没有依照成绩区分出主次,而是由校内系统将学生们打散,平均排到各班。 她和颖洛一同被安排进了现今人数更少的六班。 两人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 少女的眼珠子缓缓扫过教室内一圈,只有一个熟悉的人。杨永年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身旁正好没人。 莫锦溪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座位能被排到熟人身边,毕竟高中也是有区域划分的。 在这个班上,就只有她、颖洛和杨永年是住在同一住宅区,关系相比其他人肯定更好。 高一刚入学那会,班主任让他们自个儿选座位。 在当时的班级里,莫锦溪只认识颖洛,两人很自然地就坐在一块了,没想到同桌一坐就是一年,现在还一起转学到同一个班上来。 她抬眼瞄他,真是缘分不浅。 少年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弯起手肘轻触她的胳膊,“要坐哪?” 颖洛在问话的间隙,她正好和杨永年对上目光,“杨永年旁边怎么样?” 杨永年的座位后面正好有空位。 颖洛抬眸看了眼后回应:“行啊。” 三人的位置能形成一条对角线。杨永年坐在中间,同桌是莫锦溪,后桌是颖洛。 这三个人在一起,算是凑齐了三个傻白甜,一样的话多又少根筋。 幼年时期的玩伴里,他们俩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在逐渐疏远,唯独杨永年一点没变。 他的性子单纯,天真又重感情,一旦将对方划分到自己的领地范围中,那么就算再久不见面也不会轻易与对方产生隔阂。 莫锦溪和颖洛算是搭上了儿时的顺风车。 “莫锦鲤,你们俩说好一起回来的?”少年主动上前搭话。 姑娘侧着身指了下斜后方的人:“我前几天才知道他也在。” 颖洛则撑着脑袋:“我也才知道她有回来。” 三年未见,交流氛围却自然又无芥蒂。 回来的这些天,他们一共就见到过两个伙伴,一个是骆齐,另一个便是此时的杨永年。 不同的地方在于,前者的冷漠与后者的热情。 他们和杨永年虽说是三年没见过面,但不是三年来都没联络。 杨永年这人分享欲旺盛又爱关心朋友。莫锦溪发的每一则动态里,三不五时就能收到他的回覆,两人一直有来有回,是稳定的持续性关系。 骆齐却不一样,和他的三年未见,就是纯纯断联。把话说开点,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课间时候,杨永年拉了个三人群组,群名取做“胜过诸葛亮”。 颖洛:【你这名字什么意思?】 莫锦溪:【……】 杨永年:【欸,先说重点。】 杨永年:【别在这个班上交朋友。】 莫锦溪:【为啥?】 颖洛:【???】 少女抬头环视了一圈六班的同学们,有几个课桌椅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方才在讲台上时,班主任让他俩自由挑选同桌。想来空着的那几个座位,应该是暑假期间转学离开的学生。 正要收回目光时,她和几位远处正在交谈的同学们视线碰上。 他们带着友善的微笑与好奇的眼神盯着她与颖洛,还有人对她挥了挥手,莫锦溪扬起唇角作为回应。 新同学看上去人还不错啊。 她不解地低下头正要询问,便看见了杨永年发过来的消息。 杨永年:【高一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是因为霸凌才转学走的。】 女孩一瞬间瞪圆了眼。 莫锦溪:【霸凌??】 颖洛直接发了一连串表示惊讶的emoji。 杨永年:【两学期一共转走了三个同学。】 莫锦溪:【是怎么样霸凌?打人?】 颖洛:【学校不处理?】 杨永年:【不仅不处理,还挑了几个倒霉蛋来补这班人数的空缺。】 杨永年:【倒霉蛋就是我们三个。】 杨永年:【我本来在五班待得好好,突然被学校的系统抽签选上了,这学期才转班过来的。】 杨永年:【@莫锦溪我也不确定,感觉这班上一堆笑面虎。】 颖洛简直欲哭无泪,霸凌事件他只在电视剧和新闻里见过,这还是头一回站在风暴中心附近。 莫锦溪的状态则相反,在乌云聚集且猜不准何时会下起雷雨的环境下,她显得十分平静。 莫锦溪:【至少我们三个在一个班。】 不是单打独斗就还好。 不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之中,至少他们有三个人能相互信赖与照应。 颖洛:【反正我们三个别分开,要不然可能会被抓去打。】 刚接触陌生人群,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防范意识高点肯定没错。 这间学校连霸凌事件都能够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更别提校内的监视器,说不定就是个摆设。 莫锦溪:【我去厕所怎么办?】 杨永年:【在外面等你。】 ————————— 很喜欢一些稳固的铁三角友情关系,没有一个人是多出来的感觉,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特质,在团队合作当中,每个人都会被夸奖。 我们傻白甜三人组在一起,情绪价值满满满! 04.当铺只是名字 那一天的午休时间,杨永年带着他们两个新来的转学生逛了逛学校。 校内资金有限,每年的新生人数也在逐渐减少。空旷的校园中,除了刚落下的叶片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新鲜事物。 随着风吹,地面上的树叶正缓慢移动着,周遭也凉快了些。 大中午,烈阳高挂头顶。 他们在室外走了又走,实在耐不住热。 杨永年提了句:“要不要去小卖部买冰吃?” “好啊。”少女的两颊晒得泛红。 颖洛的情况还算好些,因为事先准备了顶鸭舌帽。 右边的人同意了,杨永年扭头看向左侧的少年,“去不去?” “走走走。”颖洛同样被暑气闷得受不住。 三个人买完冰后,便坐在树荫底下的长椅上乘凉。 面对着红土操场,杨永年忍不住感叹:“有你们陪我真好。” “骆齐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不懂变通。” “这也不行做,那也不行说,太守规矩了。” “真的。”莫锦溪对此有认同感。 颖洛随后问起:“你妹呢?” 讲起亲妹,杨永年又开始吐苦水:“我妹你们还不知道啊?” “就差没抱着书本睡觉了。” 颖洛笑着看透:“杨蕊年拿了奖学金还不是第一个给你买礼物。” “那是。”杨永年窃喜着低头。 谁都知道他是个标准型妹控,最疼爱自己的龙凤胎妹妹杨蕊年。 社交账号内除了自己,他发的最多的照片通通有关于杨蕊年。 “蕊年现在怎么样?”莫锦溪前后晃着腿,“我回来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 “你也好久没发过她的照片了。” “她现在不肯让我拍了。”少年左右转着脑袋,指着自己的五官,“我妹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我的长发版本。” “谁不知道啊,你们简直是双胞胎。”颖洛替莫锦溪解释:“她的意思是问杨蕊年过得怎么样,都好久没见了。” “这阵子不太好。”作为亲哥的少年垂下颜面,失落道:“有自己的秘密了,啥也不跟我说。” 莫锦溪侧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接着抬眼便见颖洛也忽然低落了起来,她喊道:“你也振作一点。” “──怎么大家都这样。”颖洛垂着眼:“我真搞不明白。” 其余两人的视线齐齐往左转。 “我跟骆齐根本没吵过架。”他撑着手,满腹委屈地诉说着:“也是他单方面不理我。” 为什么大家都会变,他们三个的确想不通。 莫锦溪对这座小镇的印象很浅,和伙伴们一块玩耍的回忆却深刻,其中杨永年排第二,骆齐排最尾。 而她最好的朋友。 ──“陶叶忆呢?” 少女喊了声杨永年的名字,淡淡抬眸,“她过得怎么样?” “剪了头一刀切短发,大概在脖子中间的长度。”他望向草地,想不到陶叶忆的其它变化,“还是一样不爱说话,很冷淡不好亲近。” “要不是从小就认识,她估计理都不理我。” 莫锦溪的嘴角也随之落了下来。她不是没想过挽救她俩之间的感情,是陶叶忆压根不给她机会。 有些人看似锁上了自己的内心,实则也阻挡住了外头想进去的人。 她知道陶叶忆的本性为何,但变了就是变了。 三个人,三面惆怅。 再开朗乐观的人,也有控制不住的局面。 因为对方害怕被抛弃,所以对方先抛弃了他们。 “你们不会读到一半又转学走吧?”杨永年现在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此。 他的性格虽然外向又随和,却也实在承受不住好朋友来了又走,当网友显然比不过此刻肩并肩而坐带给他的安全感。 只不过在他的猜想里,莫锦溪和颖洛对怀溪镇是没有多大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三年都不回来见他们一面。 他佯装无所谓的姿态将话问出口,心头却隐隐不安着。 幸好。 “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六班?”莫锦溪轻笑:“我可做不来这种事。” 颖洛则直率地举起了三指:“我发誓,就算我爸妈让我回去,我也坚决不走。” 杨永年将冰棍咬在嘴上,双臂搭上了另外两人的肩头。 着实为此松了口气。 少年的话音含糊不清:“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现在的处境太艰难了。 莫锦溪的脖颈被少年的胳膊勾住,视线范围偏了又偏,突然有间隐密的小屋入了她的视野。 她眯起眼,认真看了会后才问:“那是什么?” 杨永年松下力道,随她的目光望去。 “当铺。” “你们学校还有当铺?”颖洛下意识惊叹与不解。 “当铺只是名字,那是交易所。” 莫锦溪好奇:“这不触犯校规吗?” 杨永年继续解释:“屋子建在校外,学校管不了。” 虽然选择去交易的对象大多都是学生。 ** 放学时段,莫锦溪是同颖洛一起出的校门。 杨永年说他有事,让他们两个先回家。 当晚,三人群内。 颖洛:【可是朋友们,我们会不会太早下定论?】 颖洛:【说不定六班的同学没这么坏呢?】 颖洛:【毕竟我们没亲眼见过他们欺负同学。】 莫锦溪:【@杨永年你出来说说。】 杨永年:【晚点讨论,我还没回家。】 莫锦溪:【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 颖洛:【哥,都快十一点了。】 颖洛:【干嘛去了?】 见杨永年没再回覆,莫锦溪先退出了聊天框,她打算去问问看骆齐。 顾碧请了固定的钟点工,三餐时间会上门来做几道家常菜。 骆齐没回来吃晚饭。莫锦溪听外婆说了,骆齐这一阵子很忙,晚餐几乎不在家吃。 少女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敲了两下门,里头没人应答。她抬眼看了下门缝处,房内没开灯,估计人还没回来。 莫锦溪不怎么爱管闲事,正准备转身回房,手机上就收到了消息。 骆齐:【还能适应吗?】 莫锦溪:【还行。】 骆齐的处事态度,客套正经得惹人心烦。 同岁的好友之间,说来说去永远没有一句玩笑话。 因为处境不同,莫锦溪没办法也没理由去理解他。她做好自己的本分、遵从自己的内心,并且真诚待人。 但对方要是不领情,她并没有义务要去捧着一颗捂不热的心。 05.交易所 翌日一早。 她出房门的时候遇上了骆齐。 少年的衬衫钮扣一扣到顶,衣面没有一丝皱褶。 莫锦溪本想直接路过他,倒没想到他会先开口。 ──“今天要一起走去学校吗?” 主动搭话这一举动,算是拿捏住了莫锦溪。她是个情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人,对方一旦示好,她的语气也会跟着放软下来。 说到底,她与骆齐鲜少发生矛盾,因为他这人没有脾气得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懂得听大人的话。 不笑也不闹的关系令她难以习惯,所以她和骆齐之间的感情淡,即便认识了十多个年头,相处起来也像普通朋友。 她其实想说很多话,可面对骆齐这个有自己一套回话公式的人,她讲什么都像在对着电脑、老师、长辈,唯独不是同龄好友。 “我跟颖洛一起走,你要来?” 骆齐明显停顿了会才道:“阿姨昨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多看着你点。” 又来。 “不用麻烦你了。” 他微拧起眉:“不麻烦。” “没必要客套。”她没再给眼神,绕过他继续往楼下走去。 少年跟在她身后,他能直观感受到莫锦溪并不待见他,但他不清楚原因。 骆齐抿了下唇,纠结喊道:“溪溪。” 睽违了三年的称呼忽然传入耳内,这回换莫锦溪愣住了。 她扭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和颖洛一块走。” “嗯,我也一起。”少年的脸色毫无抗拒。 这让莫锦溪摸不清头绪。先冷落颖洛的人是他,这次主动靠近的人也是他。 她毕竟是局外人,没资格批评他们这段关系,也没资格指责骆齐无故将朋友抛下的这一行为。 不过有件事让她挺在意的。 ──“你知道学校旁边的那间交易所是在做什么样的交易吗?” 昨日放学那会,莫锦溪与颖洛的意见达成一致,他们都好奇杨永年口中的那间“交易所”实际上是在做何种生意。 屋子就盖在学校旁边,店招牌还取名叫做“当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们趁着放学时段刻意去小屋附近瞄过几眼,这才发现去交易所消费的客人几乎都是学生。 她和颖洛自认为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单纯就是觉得这事新鲜。可惜他俩都胆子小,只敢站在远处看,没想过上门。 “不是有趣的地方,你别掺和进去。”骆齐侧面拒绝了回答此问题。 神神秘秘的,挠得人心痒。 “你越不想告诉我,我越想去看看。” “别去。”他认真道。 可惜这次碰上了莫锦溪这个硬茬子,“不告诉我,我就去。” 他拉住了她的手腕:“莫锦溪,你别闹。” “你才别老是这么正经呢,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越活越像个古板的大人。” 莫锦溪吐槽完又出其不意地提起其它问题:“那不然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理颖洛。” 少年顿时面露难色,这件事他更难回答。 骆齐想不明白为什么疏远一个人非得需要一个具体的原因。 就算他们曾经很要好。 可是骆齐此刻的脑海中却完全没有两人儿时在一块玩耍的画面。 眼前闪过的全是一些令他感到难堪的场景。 就比如有一次骆齐兴高采烈地想去找颖洛玩,跑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他正要出门。 小男孩站在院子外,一手拿着玩具,一手牵着妈妈的手指。 女人嘴上还叮咛着:“宝贝小心点,爸爸要开车出来了。” 骆齐站在远处,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能清楚看清嘴形和母子俩的举动。 这只是个开始,他开始对颖洛产生类似于嫉妒和羡慕的情绪。 再比如颖洛每次出来玩身上总会背着水壶,掌心中偶尔会握着一袋手工饼干。 “我爸爸做的饼干,我们一起吃吧。” 小男孩身上干干净净,脚上穿的是最新款的球鞋,骆齐只在电视上看过。 颖洛却说:“这是我妈妈出差回来给我带的礼物。” 礼物这一词在骆齐的知识盲区内,他知道“礼物”的意思,却从来没有收到过父母给自己买的礼物。 就算是生日,他连块蛋糕也没有。 骆齐连许愿的资格都没有,而颖洛就住在童话故事里。 这就是骆齐难以启齿的,疏远颖洛的理由。 苦恼了一会后,他妥协般道:“我告诉你交易所的事情。” 在两者之间,骆齐选择避开了有关于颖洛的问题,这在莫锦溪的意料之外。 但她还是很快答:“好啊。” 交易所,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交易的场所。 莫锦溪好奇的点在于。 ──交易的品项、交易的筹码是什么? ──当铺的掌管者又是谁? 怎么老是逮着学生薅羊毛。 两人坐在饭桌上。 莫锦溪嘴里啃着肉包,手上还拿着杯豆浆,两耳呈现预备姿势,大脑则备好了纸和笔,方便一会全数转述给颖洛听。 他们两个新来的,对校内的一切都生疏,只能暂时同盟抱团取暖了。 包子咬了一半后,骆齐终于开始了他的讲述。 “上学期学校出了几起窃盗案。” 怀溪高中,镇上唯一一所高级中学。聚集在此校园的学子几乎都是住在镇上的孩子们。 怀溪镇地区偏僻、商业价值低。 没有设立观光景点就没有外来游客,没有游客便提不起人均经济。 一年又一年的日子,眨眼间过去了,镇上的经济停摆、人民朴实单纯。 镇子里连路口的监视器都少,更别提学校内部,走廊上的镜头就像是摆设一样,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用上。 “学校提供不出监视器画面,我们报警也没用,镇上的派出所没办法处理。” 莫锦溪怔怔眨了眨眼,骆齐所说出口的实情,都是她从未遇过的情况。 她以前只能察觉到自己在身处外婆家时,手机上的信号总是掉线,视频也老是卡顿。 倒没细想过主因,原来一环扣着一环。 “校内的领导也冷处理了这些事,因为被偷的都是一些零花钱。” 零散的钱财不似大额数目,所以被草草了事。 莫锦溪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要是将钱财比喻成学生,那么她与所有怀溪高中的同学们是不是都算那些所谓零散的、不被关注的孩子。 况且这事的重点不只在于被偷的钱,而是学生们的安全性问题。要是不好好处理,同学们就相当于处在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校园环境当中。 她无力又隐隐不安地接着提问:“然后呢?” “这件事跟‘交易所’有相互连系的关系吗?” 06.怀疑 “交易所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女孩轻轻蹙起眉,没太听明白。 “什么意思?” 交易所、窃盗案。 这两个词该怎么连结起来。 “连学校跟当地的警局都不肯出面处理的案子,在当时有人站出来解决了。” 她似懂非懂问道:“就是交易所的经营者?” “嗯。” 当铺在学生间的名气也是这么起来的,用筹码来交易自己处理不了的事件。 “那范围也太广了吧,什么事都能处理吗?” “当然不是。”骆齐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告诉你交易的内容了,你答应我你不会去。” 这话解释得云里雾里,她哪能听明白啊。 也没说清楚盗窃者是谁。 “那当时被抓出来的小偷是哪位?” 少年仔细想了想,最后只说:“六班的同学,已经转学走了。” 难怪。 那不就和杨永年所说的六班霸凌事件给结合起来了。 可是两学期一共转走了三个同学,她不论怎么想都依然认为此事有蹊跷。 早饭吃饱了,故事内容也前前后后稍微搞明白了。莫锦溪站起身将玻璃杯冲洗干净之后便打算往学校去了。 走到超市内时,因为还未到营业时间,所以陶阿姨还没来上班。 “你帮我记一下账好不好?”她回过头,指了指货架:“我想带几包薯片去学校。” **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颖洛插着手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 对着杨永年就是一连三个问题:“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没到家?” “为什么一回家就说要睡了?” “不是说好等你回家要讨论的吗?” “还有你。”少年的视线一转,质问的对象轮到莫锦溪。 “为什么今天没跟我一起走来上学?” “你让我自己走是不是因为有其他新的好朋友了?” 才转到新学校来第二天,颖洛一身怨气,又委屈又心酸,感觉自己又要被抛弃了。 “我先解释。”杨永年淡淡举起手,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我昨天跟我妹吵架了。” 昨天放学,杨蕊年正好被他逮住。 问了好久都不肯告诉他,她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躲着他这个亲哥哥。 杨蕊年不愿意开口,杨永年就跟踪她,结果跟到半路跟丢了,怎么找也找不着人。 “你的脑袋怎么斗得过杨蕊年啊?”颖洛吐槽。 “我就怕她有事不跟我说。”少年抓耳挠腮,满脑子混沌。 这个问题待会解决。 “莫锦溪,你呢?”颖洛的目光直直对着她:“你今天跟谁一起上学的?” 莫锦溪掏出自己的空白笔记本和圆珠笔,招了招手让他们两个都靠过来。 “我今天跟骆齐一起走来上学的。” 她在空白内页的中间位置写上了工整清晰的五个字。 ──当铺(交易所)。 “我问了他这个。” 说完,她侧过头问同样在本校就读过一年的杨永年:“你知道交易所的源头吗?” “去年当铺里的经营人解决了学校出现的窃盗案,我就知道这样。”杨永年诚实道。 因为自己的东西没被偷,所以他并不是很关注这件事。 “窃盗案?”颖洛因为疑惑而微张着嘴,“那不是应该由学校或者警察来处理吗?” “学校不作为,警察也插不了手。”莫锦溪抬眸去看他:“问题就出在这。” 少女的笔尖又动了起来,就着中心区块的五个大字延伸出几条线。 ──学生(消费者)。 ──当铺经营者(卖家)。 ──委托案件(交易品项)。 “这是我目前能理解的情况。”她将笔记反过来朝他们展示,“但我不懂当铺的经营方式。” 颖洛还在认真了解上头的文字内容。 杨永年先提出了疑惑:“你为什么想了解当铺?” “我们刚刚说到的窃盗案,你知道小偷是谁吗?”她反问。 少年摇了摇头。 莫锦溪放低了音量直言讲明:“是六班的同学,已经转学走了。” 纸上又多了一行字。 ──窃盗案,窃盗者出在六班。 “你是在怀疑当铺的经营模式有问题?”颖洛一下子搞懂了她的想法。 女孩点点头,仍对着杨永年:“你昨天说的霸凌要是真的,我觉得有可能是当铺间接导致的后果。” “那也不是他们霸凌人的理由。”杨永年义正严辞道。 “当然。”这她不否认,莫锦溪继续说自己的想法:“但要是引导性霸凌的话,那当铺就不该存在。” 颖洛问她:“你想怎么查?” 莫锦溪刚想张口,却突然感觉到有一道陌生视线正紧盯着自己。她直觉朝教室外的方向望去,对上了一双不躲不闪的眼。 走廊上的少女一头俐落的短发,目光就胶着在她身上。 黑眸中倒映着莫锦溪的身影,她在她的注视下站起身。 “我出去见一下陶叶忆。” 而陶叶忆却在她抬步往外走的那一刻立马转身离去。 莫锦溪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几米远,身旁一起的还有骆齐,他们一同进了五班的教室门。 五班教室就在六班旁边。 但她很确定,陶叶忆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这一小段插曲成功打断了她原有的思路,在莫锦溪的精神层面上,情感力压理智。 “陶叶忆跟骆齐都是五班的?” “嗯。”杨永年点头,“我妹也是。” “原本我们四个在一个班。” “欸。”颖洛凑了过来:“她怎么一看到你就走了?你们两个也有矛盾啊?” 少女弯起胳膊枕着下巴,提不起劲道:“说没有你信吗?” 莫锦溪和陶叶忆可以说是待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认识的关系。 一个外向开朗,一个沉静内敛。 她们曾经是所有小伙伴当中,相互之间感情最好也是最稳固的一对。 最初在怀胎时,顾碧与陶阿姨还经常聚在一块谈笑,说两个孩子要恰巧是一男一女那就结个娃娃亲。 后来,陶叶忆的父亲在一次意外车祸事故当中离世,那年她十一岁。 从那之后,两个家庭的生活环境都持续在改变着,仅一家飞升,另一家跌落谷底。 两个小孩的关系出现了转折,她们不再形影不离,而是一个锁上了门,另一个在外怎么喊都没人应答。 07.规则 莫锦溪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继续了方才临时中断的话题。 “你今天还要跟踪你妹吗?” “还要跟。” 杨永年满面愁容:“我想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那你需要帮忙的话再给我们发消息。” 女孩掀起眼皮,改望向颖洛:“今天我们两个一起去当铺看看要吗?” “好啊。” 他同样好奇当铺的运营方式为何。 莫锦溪放松下身心,余光明显能感受到教室内仍有几道视线落在他们这处,但都不似陶叶忆带给她的压迫感。 陶叶忆这个人机灵又理智,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被什么影响,做事果断且绝情。 她们俩小的时候有一台一模一样的游戏机,除了外观颜色之外,其他功能均一致。 游戏栏目当中的选项数不胜数,有玛利欧、泡泡龙、贪吃蛇,以及其他稀奇古怪又着实吸引人的玩乐项目。 两个刚升上小学的姑娘自然是被迷得晕头转向,整天就抱着游戏机玩。 直到有一天,陶叶忆忽然将手里的游戏机送给了其他刚认识的朋友。 是某一次她们在怀溪镇之外的地方玩耍时遇上的小朋友,那日之后便没再见过对方了。 莫锦溪当时特别困惑:“叶忆,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游戏机送给他?” 那可是她们最宝贝的游戏机。 身旁不到七岁的陶叶忆对她解释:“太影响我了。” “什么意思?” “那台游戏机太影响我了。” 陶叶忆当下给自己设立的目标是拿到小学首次月考的第一名,而游戏机占了她大部分空闲的时间段,导致她难以专注于课业。 有些试图将她拉下深渊的事物,她必须放弃,才能往上爬。 所以陶叶忆抛弃了那台游戏机,也抛弃了她。 不论曾经多么宝贝与珍惜。 ** 放学。 莫锦溪和颖洛一同走下了教学楼,周遭人山人海,急着出校门的同学们挤成一团。 一片混乱之下,少年跟在她身后,修长的五指拉住了她左边的手腕。 避免走散,也避免被忽然冲撞,他几乎将莫锦溪环绕在安全区内,右侧是墙面,左侧则是他挡在外头的手臂,冰冷的腕表被人群压得紧贴着她白皙的胳膊。 “我们以后还是晚点下来吧。” 颖洛正说着话,前方的同学猛地停下步伐,莫锦溪也跟着顿在原地。因为太过突然,她没站稳脚跟,上身一下子往后倒,后背轻轻压在少年的胸膛上。 “怎么了?”她扶着一旁的墙壁,踮起脚尖就往前面张望。 “没事。”身后的颖洛看得清楚,刚刚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往教室内跑回去了,大概率是有东西忘拿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部队又开始向前移动。 “等会要不要先去我家吃雪糕?”女孩回过头,脸蛋闷得涨红。 “好。”颖洛低下头看她,这个方向正好替她遮挡住了上方落下的阳光。 手中刚买的冰水被他举起,隔着一点距离靠近着莫锦溪的脸颊。 凉气细细洒在肌肤上,她高兴地笑了起来。 回到家后又再一次出门,这次莫锦溪戴上了一顶渔夫帽,掌心中则握着风扇。 “我们快走吧。”她等不及了。 颖洛被她一路牵着走,来到了交易所外头。 这一回看得比前几次都清楚。 从外观上来分析,房屋内部空间不大,甚至比莫锦溪的卧房还要小上一点。二层似乎有个阁楼,但人要是走上去恐怕都没办法站直。 原木田园风小屋,扛得住风雨,却不像有人在居住,顶多充当店面或据点。 两人踏上台阶来到门前,屋外有个公告栏。 上方写着四个显眼的红色大字。 ──当铺规则。 板子前还摆了一张长桌,上头放了两个箱子,分别是“订单投放箱”和“筹码投放箱”。 两个箱子面前各自摆放着一个小盒子,一边装的是“订单标签纸”,另一边则是“透明夹链袋”。 每一张订单标签纸上都标示着不同的号码,号码下方有一条虚线,虚线底下留着足够大的空白格让顾客写下想寻求帮助的内容。 被店主接收的订单会一张一张在隔天张贴到告示板上,纸面上逐一写着不同的价格。 ──02两百。 ──06五百。 委托的事件内容不公开,所以号码底下被顾客写上字的位置已经沿着虚线被经营者撕下来了。 “只有这两张被接单。”颖洛将规则上上下下看了一回,仍有些迷糊。 莫锦溪比他理解得多些。 “原来委托事件也有标准,店主不是什么单都接。” 他们俩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要不是正好身处六班,又是两个对一切都不了解的转学生,日子实在过得太不安了,压根不敢接触身旁的陌生同学。 他们不想就这么度过整整两年的日子。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觉得这好有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要不要写个订单让店主帮我们查六班的霸凌事件是不是真的?”颖洛还搞不明白当铺规则,想着干脆玩一遍试试。 “其实我觉得六班的同学看上去不坏。” 昨日那些暖心的微笑和打招呼的举动,莫锦溪当时正身处全然未知的环境,却真切感受到周遭同学对他们的友好态度。 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上前与他们交流过,这一点倒是蛮奇怪的。 “霸凌要是造谣的,那六班的同学们也太冤枉了。” 耳边传来颖洛的话音,莫锦溪若有所思地上前取了一张标签纸,上头的号码是十五。 “我们的订单会被接收吗?” 少年的嗓音轻快:“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拿着纸,往回家的方向走。 迎着夕阳,颖洛似不经意间问起:“你明天还有要跟我一起走去上学吗?” “有啊。” “那我在你家外面等你?” “好。”她侧过脸,“来之前发消息跟我说一声。” 少年点了两下头,“要委托的事情我们明天到学校三个人一起讨论?” 莫锦溪抬起眼,话题又一次走歪:“你这样很好看,光就照在你脸上。” 颖洛无奈回望她:“我问你正经的。” “好啊。”她扬着唇答。 08.编号十五 “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上学?” 明明可以三个人一块走到学校,莫锦溪却让他自己走,颖洛心底的那一小块疙瘩仍存在着。 “是因为骆齐吗?” 要是这个原因他还能够理解。 莫锦溪不着急回答,只先问他:“你们两个的矛盾是什么?” 清早吃早餐那会,骆齐原本说好可以三个人一起走,后来又反悔了,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一提及颖洛就面露纠结。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纠葛让骆齐放不下,颖洛却从始至终都坦然自若。 “我真的不知道。”他垂眸踢了下脚边的碎石,难受道:“他可能就是不喜欢我了。” 人都会长大,世界也在变化。 当初再要好的朋友也会在一夜之间发生关系层面上的改变。 颖洛作为被抛下的那个人,彷佛掌心中握了一把细沙,不论抓得紧或放松力道,沙子都会从夹缝间慢慢流失。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将剩余的那些散沙一点一点装进玻璃瓶内,动作小心又谨慎。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莫锦溪忽地微仰起头望他:“当然了。” ** 开学第三日。 六班的最后排,有三个人围绕在桌前,对着一张标签纸研究了半天。 莫锦溪手握着笔,不晓得该如何下手,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真没去过当铺?” “真的。”杨永年没说谎。 他甚至连交易所这玩意儿是从何时开始营业的都不清楚,也根本没认真去思考过当铺对怀溪高中的学生们影响力深到什么程度。 因为没有范例,所以他们捉摸不透委托内容的句式该怎么写。 一直到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纸面上除去数字十五,其余仍然一片空白。 周三的第一节课程是语文课。 课任老师是一位外地来的年轻姑娘,对待教育工作这事,满腔热忱与活力。 同样伴随着的还有一些弊端,事物看得浅薄,上级说什么便信什么,玩不得勾心斗角。 高二六班她带过一年,仅任职语文老师,霸凌事件在校内传得广,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现在再抬眼看过一眼六班的同学们,与初见时的感受大不相同。 “有转学生啊?” 讲台上的老师翻了翻本子上的名单,依次念出:“莫锦溪,颖洛。” 年轻女人仰首露出笑容:“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隔壁五班的班主任。” “我叫杜卿。” 杜卿手拿白色粉笔,在黑板面上清晰书写下自己的大名。 转过身后,她的掌心重新撑在讲桌上:“要是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杨永年你也是。” 话里的意思他们自然能理解。 打过招呼之后,杜卿准备开始今日份的课程。 “我给你们出的暑假作业是一篇四百字的作文,题目是‘家庭旅游’。” “都写完了吗?” “老师。”六班的班长举起右手,“全班都交上了,收在我这里。” 杜卿望向班长课桌上那一迭草稿纸,满意道:“很好,先发下去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麦克风收音孔,确认教室内的音响设备正常。 “待会从一号开始,每个人带着自己的作文上来朗读。” “没轮到的同学就留到下一节课。” 杜卿的话一出口,台下随即便出现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颖洛的上身前倾,点了下杨永年的肩膀:“你有这个作业吗?” “有啊。”少年抽出自己抽屉里的草稿纸给他看,“我应该是最后一个上台的。” “你怎么没把作业交给班长?” 杨永年有些无辜:“我不知道要交,没人跟我说。” 莫锦溪默默数着时间,这节课已经过去十分钟左右,每个同学平均占比两分钟,今天最多只会有二十个人上台。 “今天应该轮不到你。” 她和颖洛正好能趁此机会记一下六班每位同学的名字。 两分钟的作文朗读时间,足够他们粗略了解在场各位即将在同一个班上待两年的六班同学了。 名字、声音、长相、处事态度、性格含蓄或大方、待人是否礼貌。 只不过他们从未料想过,答案会如此极端。 “一号,谢志雄。” “二号,陈胜意。” “三号,王正义。” …… “七号,林贵荣。” “八号,谢龙俊。” “九号,王富平。” …… “十三号,陈晓珍。” “十四号,鲍鲍。” “十五号,王华。” …… “十七号,李宜芬。” “十八号,陈秋怡。” “十九号,王明月。” …… 同学们作文当中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通通是老老实实地在讲述自己压根没时间出去玩。 大多数人暑假时都在帮忙家里人做农活、到田里去耕地种稻苗。 要不然就是待在家看管年幼的弟弟妹妹、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 再者便是坦承道自己家里吃喝都犯愁,更别提出镇到外地去游玩。 莫锦溪越了解班里伙伴的家庭状况,内心便越发感到复杂与恐慌。 她甚至开始怀疑,窃盗案的真实情况,不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给六班这群安守本分的同学吧。 闹事者打定主意知道他们不敢反抗、为自己讨要公道,就将丑闻全都扔到这个班里头来。 可是她又没证据去证明自己的猜想。 证据。 课间钟声响起。 莫锦溪立马转过身去,望着身旁的两人。 “我知道委托内容要写什么了。” ** 夜间,当铺木屋里坐着三个人。 经营者围绕在桌前,正进行着每日一次的讨论会议。 大门上了锁,圆桌正上方挂着一盏简陋却足以照亮整屋的白灯。 木屋内部的空间虽然有限,但他们还是置办了点家具,目的是想在原有的基础上,让屋子变得温馨和谐些。 鞋柜与衣帽架摆放在入门处。 紧密拉上的青黛色窗帘前靠墙摆放了一张三人座沙发,柔软舒适的椅垫上增添了薄毯与靠枕。 沙发旁,倚靠墙面放置了一把通往阁楼的单面梯。 阁楼入口并没有被遮掩住,位置明显,但他们并不常上去。 要是不仔细看,那便很难发现。 在进入阁楼的唯一通道,那扇推拉门上被安了锁。 09.泥泞 杨蕊年从包里掏出两把钥匙,拿起其中一把率先打开了筹码投放箱的锁头。 之后她便将木箱内的东西全数倒到桌面上。 一袋一袋的透明夹链袋内装的全是纸钞和数字标签纸。 “二号两百、六号五百,都缴齐了。” 骆齐拿着水性黑笔在记账本上一行一行写下了金额数目,随后又勾选了一旁已经完成该委托事件任务的所属方格。 另一边。 “喀哒”一声,订单投放箱的锁头被陶叶忆给打开了。 她同样将里头的标签纸倒了出来。 一张张填写了交易讯息的方形白纸分散散落在铺了桌布的桌面各处。 有家里不让养宠物想将家犬寄养在当铺里的。 有让他们帮忙写作业的。 甚至还有人一次抽了三张标签纸,在上头写了三个大字。 ──你、是、谁。 陶叶忆目光漠然,细细将那几张废纸撕碎扔到垃圾桶内。 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耐心还厌蠢的性格。 规则在公告栏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仍不缺乏这些专门来演闹剧的人。 看来今天投的都是弃单。 杨蕊年悠哉站起身,走到屋子另一侧位置摆置的小型冰箱前拿了一瓶气泡饮料。 “今天就没有正常的订单?” 有倒是有。 陶叶忆手中拿着的是十五号标签纸。 她看了眼纸面上写的文字。 ──想交易六班学生霸凌同班同学的证据。 少女抬起眸,问杨蕊年:“六班霸凌那事我们上学期不是处理过了吗?” 他们仨鲜少关注校内谣言以及舆论走向。 “我看看。”骆齐接过那张方形纸,眼神凝滞了会。 “这张不接吧。”他大概能猜到是谁投的订单。 另外两人没什么意见分歧便同意了。 “我们店要不要停业一段时间?”杨蕊年手握冰凉饮品走了回来。 “我哥最近一直在跟踪我。” “也行。”陶叶忆先点了头。 毕竟最近新生入学,不懂规矩还爱捣乱的学生很多,他们制止不了,那就干脆停止营业。 “可以。”骆齐的考量因素则不同。 他们三个组织起交易所的成员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想让自己的家人知道自己正利用课余的闲暇时候在校外经营管理着一家当铺馆。 而莫锦溪已经一脚踏进秘密范围内了。 骆齐将那张十五号标签纸揉成团扔进桶里。 交易所也是自这天开始,被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骆齐到家的时候才听婆婆讲起,莫锦溪的父亲回来过怀溪镇一趟。 他记不起上次莫佺在平日的时间段里回来怀溪镇是多久以前,因为莫叔叔和顾阿姨在这几年间总是很忙。 这次回来,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莫佺纯纯是为了见自己的女儿一面。 他们分开的时间还不到十天。 顾碧与莫佺,一个日日给骆齐交代让他帮忙看顾好莫锦溪,另一个在百忙之中也要抽空来一趟怀溪镇。 骆齐盯着手机里顾碧午时给他转过来的零用钱,还有发来的那几句简单的问候家常话。 莫锦溪总是那么幸福。 她所得到的爱,甚至满得溢出来,轻轻撒了一点在他身上。 奶奶拿起桌面上的袋子走来,笑道:“你莫叔叔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说你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衣服换得快。” “去试试看喜不喜欢。” 骆齐听话地接过购物袋。 “婆婆,溪溪呢?” “空地那练车呢。你莫叔叔给溪溪买了台电动车,她可高兴了。” 骆齐往外走到空地时,正巧看见了颖洛将手臂环绕在莫锦溪的腰肢上。 莫锦溪坐在前座,两手控制住方向:“你别搂我的腰,很痒啊。” 少年摇摇摆摆坐在后座,生怕自己摔了。 “那我抱哪?” 她拍开颖洛紧环住她的双臂:“抓我的肩膀。” 这一幕要是让镇上的其他人看到,第二天指定得传出闲话。 可又因为谣言的主人公是他们两个,那些不实的言论好像不攻自破。 人们总是更爱戴这些被父母捧在掌心上长大的孩子。 并且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与留守在怀溪镇的其他同龄孩子们之间的差距。 有人天生不自信,有人却自生来就是落落大方的性子。 有人懦弱、行为怪异,内心挣扎痛苦又难以去改变自己,所以自厌自弃。 而有人的举止永远坦率自然,毫不扭捏拧巴。 这些差别影射在当事者成长路上的方方面面。 哪有天生就妄自菲薄的小孩,他们自轻自贱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从幼时到现下,他们一旦遭受到打击,就只能自己躲在房内消化情绪。 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全靠自己摸索、碰壁。 即便在外摔倒擦破了皮,也不会有人心疼。 骆齐感觉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就像儿时的他站在颖洛家门前。 面前又是一个他融入不进去的现实世界。 明明很近,近得只需要迈几步路就能走到他俩身边。 可是又很远,远到他走了十几年的泥路仍未能到达。 低头看看身上,只收获了满衣脏污。 ** 周四,新的一天上学日。 公车停靠在校外,车内的学生们规矩地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踩着台阶下车。 “那不是鲍鲍吗?” 莫锦溪拉住颖洛的胳膊站在原地观望对面一起走下车的同学们。 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欸?”少年认真看了看,“她旁边的女生是王明月。” “王富平也在。” “陈胜意跟谢志雄一起走在他后面。” “还有王华跟陈晓珍。” 紧随其后的是李宜芬与陈秋怡。 到此,颖洛终于打心底好奇道:“这台车是我们班的班车吗?” 他们俩没看走眼,六班的同学们几乎都住在同一片住宅区。 怀溪镇虽然地处偏僻、外来客少,但也同其他地方一样,有镇中心与外围环境的区分。 怀溪高中位处小镇的中心位置,像莫锦溪和颖洛这种住在热闹城区的学生,上学只需要走个几步路,经过通学步道便能抵达学校。 而住在小镇外围环境的同学们就麻烦了多,得早他们半个小时起床,而后踏着石路走到公交站牌旁等车。 通往镇上的车次并不多,要是没赶上,那天便会被长辈要求待在家帮忙干些粗活工作。 10.情迷乱事 待六班的同学们走进校门口,颖洛忽然想起昨日那事。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当铺看看昨天投的标签纸有没有被贴出来?” 莫锦溪松开拉住他手臂的五指。 “走。” 当铺建立在学校后门的位置,他们绕了一圈,踩了不少杂草。 交易所外平时无人看管,不似校园内有定期雇请工人除草,木屋旁的草堆密集,草丛长度高过脚踝。 然而人还未到达屋檐下,莫锦溪一眼就瞧见上头挂的告示牌写着清楚的五个字。 ──无限期停业。 她没露出惊乱的神色,只顾着朝前走,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屋外的投放箱已经被撤掉,布告栏上的公告也一并清空了。 意料之内的,他们的交易订单没有被张贴出来。 “我们昨天才刚来,今天就停业了。”颖洛比她失望得多,“要是交易有成功,我们应该能跟店家见一面。” 少年的嘴角落下:“我还蛮好奇这店是谁开的。” “啊──” 不远处猝然传来的一声尖细刺耳的喊叫让他们一瞬回神。 “颖洛。” 莫锦溪困惑地拧起眉望他:“有人在叫。” “我听到了。” 这次换他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要去看看吗?” 她点头,却寻不到音源处。 两人从后门进校。 声音是从校内传出来的,但校园不仅空旷,占地面积还大,即便他们想找也很难走对方向。 而那声尖叫仅止于一声。 “会不会在体育器材室那里?”颖洛越看越觉得诡异。 “外面的铁门没锁。” 怀溪高中的体育器材室是一间独立设在体育馆旁的双间货柜屋,空间打通,类似于外部加装铁门而成的小型仓库。 他想朝那走去,莫锦溪却停住脚步,扯了扯他的胳膊犹豫道:“我们要不要去找老师?” “要是在打人呢?” 她担心他们两个不仅救不了人,自己也会同时陷入困局。 “先在外面看看情况,不进去?”颖洛低下头,等她的回应。 喊声已经停了一会,四周环境静谧得只剩下虫鸣与树枝上的鸟叫声。 “走吧。”她道。 他俩走到明显被拉开了一条细缝的铁门旁,越走近便越确定方才的那声喊叫是从器材室里传出来的。 少年藏在门后,凑到她耳边:“是不是还在叫?” “嗯。”莫锦溪的面色古怪,似乎是察觉到里头传出来的喊声有种难以言喻的异常。 两人一高一低,睁着眼珠子就往里瞅。 随后不约而同地迅即瞪大了双目。 体育器材室内摆了一排排的仓储货架,架上从高至低依序摆放着篮球、足球、网球、垒球还有羽毛球。 看似整齐俐落,架子后的那一区块却彷佛云雾飘渺,如同刻意被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霾。 面前的缱绻画面隐隐绰绰,耳旁的喘息与哼吟却清晰地在告诉着他们,里面的人正在干什么。 里头脱去校服的二人,此刻紧抱着身躯压在跳高用的海绵垫上。 男生撑起身,脖颈被女孩勾在臂弯内,他藏在校裙底下挺动着腰臂,动作莽而冲。 “刚刚喊什么,想把别人喊过来看我们做?” 女生的语调带着喘:“我让你轻点你不听。” 看来这两人认识并且相熟。 莫锦溪骇然地微张起嘴,脑袋当即当机,想发出声呐喊却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还是颖洛反应瞬速,红着耳根红着脸,仓惶拉起她的手就带着她逃离了现场。 两人一路跑到了东边废弃教学楼的台阶上,随后立时腿软跌坐在地,面面相觑。 “他…他们…”莫锦溪指着器材室的方向,仍惊魂未定。 颖洛则更不用说,直接低首用掌心捂住了通红的脸蛋。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青天大白日、两名高中生、地点选在校内的体育器材室里。 怎么想都像是会被登上社会新闻的程度。 莫锦溪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从包内掏出水壶,急促地往嘴里灌了两大口饮用水,却依然平抚不下激烈动荡的心曲。 心电图恍惚就呈现在眼前,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了。 他们旷了早自习,在这栋废弃的教学楼走廊上待了一节课的时间。 清风穿过长廊,撩起莫锦溪随意扎在身后的发尾,低丸子头松松散散,碎发被她挽到耳后。 她掰了一半自己掌上从家里带过来的黑糖馒头递给身旁的人。 颖洛自然接过。 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吃了起来。 说饿也不饿,彼此都在家吃过早饭了。 手里的馒头还是婆婆非让莫锦溪带上的,她生怕自己这心肝孙女饿到肚子。 现下正好充当起使这呆滞无神的二人转移注意力的角色。 “怎么办。”莫锦溪精神涣散地望向身边的少年,“要当没看见吗?” 颖洛的面色已经逐渐缓和过来,他道:“我们不告诉老师吗?” 女孩叹了口气,和他解释起目前的状况。 “我们要是说了,肯定会被找麻烦。” 少年的反应迟钝,但能听明白。 “也是。” 器材室内的那两位同学都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校园中偷情,甚至连掩饰的铁门也没记得关上,说不定压根没把老师放在眼里。 这所学校似乎隐藏着许多诡秘而不符合常理的奇闻。 他们两个新转来的学生误打误撞开启了潘朵拉的魔盒,只窥见了其中一角便立即停下动作慌乱逃窜。 第一回是无心之举,而宝盒仍在身旁。 外盒涂满稀奇的涂鸦画作,同时还不断对外散发着闪人眼的光景,警示的同时也似诱惑。 ** 那一日无意撞见的荒唐乱事,不久便被心大的两人抛之脑后。 “我都让你提早出来等我了。” 莫锦溪气愤地盯着动作慢吞吞的少年,满脑袋冒火。 院子里,颖洛全当没看见,他正拎着棉麻手提袋,确定该携带的随身物品都带了。 保冰杯、零食、手机、钱包。 这天是周末。 他们俩约好要逛一逛镇子,了解街边店面的更替现况。 颖洛离家前还侧头看了眼站在院子内温文儒雅的男人:“爸,我出门了。” 正拿着花洒在浇花的颖康朝他笑道:“路上小心,要注意看车。” “──颖叔叔你好。” 围墙外,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莫锦溪的问候声。 颖康走到院门口,仍温和地开口:“小溪好啊。” “骑车小心,祝你玩得开心。” 姑娘古灵精怪地朝男人比了个“OK”的手势。 11.满月宴 怀溪镇的人口流失现象严重,马路上几乎见不着轿车,大多是老年人骑着三轮或摩托。 莫佺能放心给莫锦溪买车的原因也在于此。镇上的车祸事故,这几十年来几乎没有。 怀溪镇的路面平整、车流量少,自行车及三轮车还占大数。 这种情况之下,除非自己喝得烂醉撞上石墙或电线杆,要不然绝对出不了大事。 崭新的杏色电动车驶过怀溪镇的中心路段,两人遇上了交叉路口。 莫锦溪控制住车前方向,缓缓松了右手转动油门的力道。 “左边还是右边?” 镇上人口较稠密的街道他们还算熟悉,毕竟是儿时待过的地方,便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停留在那处。 “左边左边。”颖洛坐在后座,指尖指向左侧。 身旁甜润清新的空气随着行驶速度一下又一下再次轻柔地抚上了他的面庞,触感舒适沁凉。 他们穿过了一处森林道路,大树上绿油油的叶片成了遮阳伞,挡住了明媚却因刺眼而恼人的阳光。 电动车很快驶入了一条乡间小径,身旁两侧铺满了稻田,电线杆一根又一根连接起线路,似在引导着两人骑往前方。 少年远望周遭一望无际的田园风情,霎时感觉到离奇。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莫锦溪本在前座悠闲吹着微风,闻言放慢了些微速度。 “还要往前骑吗?” 颖洛将掌心置于她的双肩上,包括自身的抉择权。 “我都行,你来决定。” 她心道,那答案不就很简单了吗。 年轻狂妄,目空一切。 从未设想过陌生区域可能带来的危险,只顾着骑车朝前迈进探索。 直行越过上坡之后,前方的路况终于清晰,他们来到了一处偏远的住宅区。 神奇的是,眼前一间接着一间的二层旧房外,仍没见着一道人影。 莫锦溪停下车,两边都看了眼。 这条道路上,有住宅、农田、轿车,怎么都不像没人在居住的样子,可是却怪异地寂静,一点人声也没有。 下一秒,他们身侧的铁卷门骤然发出咭吱咯吱的刺耳锐音,生锈斑驳的刷漆铁皮缓缓上升。 颖洛见身前的人一点移动的意思也没有,他便缩头缩脑地躲到她身后,低声道:“我们不走吗?” “等一下走。”她想看看屋内是否有人在。 车子离升起铁卷门的那一户民宅有点距离,铁皮已经完全敞开,却不见居民踪影。 “要是有人提刀走出来怎么办?”颖洛显然比她急迫更多,直接往前凑到了她耳旁。 莫锦溪理都没理他,目光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顿了顿,下意识叫唤:“陈秋怡。” 陈秋怡是六班的一位女同学,和他们在同一个班上。 恰巧的是,周五那日他们几个人有聊过天,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转学生?” 姑娘看上去也挺惊奇,骑着单车就朝两人的方向过去。 “你们怎么在这?” 莫锦溪先开口解释:“有几年没回来了,我们在镇里随便乱逛。” 而后又紧跟着不解道:“这一条路怎么都没人?好安静。” 陈秋怡指了指前路:“今天明月家在办满月宴,这附近的人应该都去看她弟弟了。” 王明月也是同在六班的另一位女同学。 “你们要一起去吗?” “我们?”颖洛有点错愕。 “明月的爸爸专门开了一个宴桌给我们同年纪的小孩坐,都是我们班上的人。” 莫锦溪感觉不妥:“可是我们没有被邀请。” 他们甚至和班里面的其他同学都不算熟。 陈秋怡抬手扯掉了手机插孔内的耳机线,通话音立即转换成免提。 “──你们能来吗?” 音响处传来的是王明月的声音,光听语气就能感觉出来她不排斥他们,并且有欢迎的意思。 “这一桌只有我们班的同学,要一起来吗?” 莫锦溪转过脑袋去看颖洛,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走吧?”少年试探问道。 他俩的性格好动、合群、善于结交新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很希望能搞清楚六班的霸凌事件到底是真的还是谣言。 可惜最后也没能找到答案。 自从知道交易所停业的那天起,他们便达成共识,不再盲目寻找事情的真相,而是改用主观自我意识去判断对方是否友善。 莫锦溪骑车跟在陈秋怡的自行车身后,行驶速度不到二十五。 所幸这一路都是直行,要不然以她刚上路不久的车技而言,真不敢保证颖洛的安危。 少年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那我们是不是要给王明月她弟弟包个红包?” “你带纸钞了?”莫锦溪回想了下,正好前几天莫佺给她留了几张钞票在车箱内。 颖康在镇上买菜都是用的现金支付,便提醒颖洛出门的时候最好带上钱包。 “我应该带了三百多。”他当时被莫锦溪催得着急,匆匆塞了几张百元钞就出了门。 “那我们两个凑六百?” “行。” 他们俩对待钱财从来是该花就花、不该花不花的性子。 两个家庭的教育在这方面相差不大,零用钱就是由孩子们自己自由支配的钱。 父母不哭穷、不抱怨自己的辛苦、不埋怨孩子的存在。 顾碧经常告诉莫锦溪在外别想着给她省钱。有句话她常挂在嘴边说:“妈妈所有的房子跟钱以后都是要留给你的。” 所以莫锦溪对待花钱这件事,从未有过罪恶感。 不过随分子倒是第一次。 说六百是因为以往她见顾碧给亲戚家小孩包的红包钱总是以六张百钞为底往上迭加。 “颖洛。”她有些乏地朝左移动着脖子,不想和他靠在一起。 “我看你还是学一下骑车吧。”方便以后两个人轮流当司机。 “你教我。” 莫锦溪:“……” 12.宝贝别哭 约莫骑了五分钟的路程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与陈秋怡家相隔不远的独栋民宅。 房屋位处田野间,稻田与楼房仅一墙之隔。 石砖墙内的地基上临时搭建了棚子,透天厝外围热热闹闹地坐了近十桌人。 颖洛远远的就看见了同班的男同学谢志雄像是早知道他们要过来一样,正热情地朝他们招着手,示意他仨往那桌走。 莫锦溪自个背着轻便的斜挎小包,只想着拿来装钱包和车钥匙。 路灯照映下,闪着银光的簇新钥匙圈内先前便被她挂上了可琦安钥匙扣,是莫佺给她买的。 少年身上就带着钱包,其余随身物品随着手提袋一同锁进了车箱中。 “我的钱包放在你这。”他垂下眼,自顾自拉开了她的斜肩包拉链将东西放进去。 莫锦溪习以为常地没去管,扭过头问身边的陈秋怡:“秋怡,我们往谢志雄那里走吗?” “嗯。”姑娘点了两下头,讲道:“同一桌的。” 穿过人群时,颖洛自动牵上了莫锦溪的手。 因为已经是习惯性的动作了,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奇怪。小时候出门玩处在人堆中时,父母教导他们的内容便是:拉上手,才不会走散。 可在外人眼里,这般亲昵的互动模式的确不平常。 两人刚坐下,便听同班男同学王富平问道:“你们两个是亲戚吗?” 莫锦溪与他的座位之间隔着一个颖洛。 她摆摆手:“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王富平指了指这一圈宴桌:“我们这圈都是一起长大的,但都不比你们两个感情好。” “难怪网上都说长得好看的才叫青梅竹马,像我这样的发小顶多算一个村的。” 对方这般直白的自贬式夸赞,难得令莫锦溪感到不知所措。 她一时尴尬得没想好怎么回话,眼神则默默瞅向身旁的颖洛。 另一边,王富平这番话成功逗得陈秋怡咯咯大笑:“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爱乱讲话。” 因为对方的自来熟,颖洛也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话头:“同学你长这么帅好意思说这话。” 王富平扬起唇笑,害羞地低下头搓了搓鼻尖。 尽管他自身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但并不妨碍这话他听了特别高兴。 两个人转学来怀溪镇到今日也仅一周的时间,对班上同学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巧是因为如此,他们更能悟出周遭的同班学生,人处在校内与校外的区别。 待在学校内的时候拘谨话少,在校园外却能主动同他们谈笑交流。 好奇怪,她想。 颖洛拎了瓶乌龙茶往莫锦溪的杯中倒,直到容器满上,他才注意到对方正愣神着。 “怎么了?” 姑娘凑到他耳旁:“回去再说。” “嗯。”他应。 又想起问了句:“你跟骆齐说过你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吗?” “啊。”差点忘了。 莫锦溪掏出手机,飞快朝着宴客圆桌拍了张照片给骆齐发过去。 莫锦溪:【同学家办满月宴,我中午不回家吃哦[大笑][大笑]。】 身边的少年垂下头,指了指自己,低声道:“说我也在。” 故意要在骆齐面前刷存在感呗。 莫锦溪正要退出聊天框的指尖滞了会,摸透他心思又很给面子不拆穿地配合补上四个字:【颖洛也在。】 刚发送成功,颖洛又笑盈盈将脑袋靠了过来:“他回什么?” “没回呢。”她举起荧幕转向对方,猜测:“估计没顾得上看手机。” 其实骆齐已经看到了,在消息发过来的第一刻。 此刻他正使用着手机内部的计算机软件在重复计算本周的超市销售金额。 陶阿姨今天在家休息,陶叶忆代班。 他俩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肩坐在柜台内讨论了一上午的题,期间几乎没唠过一句闲话家常。 上门的顾客多是街上的邻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更不会往早恋的方向去恶意揣测。 在他们眼中,这俩孩子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 ──标致、聪慧、可怜。 也就是美强惨。 他们这一地带的小孩通常会刻意避讳与成绩顶好的人交朋友。 怀溪镇这小地方的父母大多抱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并且是带有偏畸强烈的期望,没成那便只有挨打挨骂的份。 要是这时候身边有同岁好友考了满分,自己自然将成为对比,被压一头的孩子只会被打得更惨。 骆齐也曾经困惑,颖洛怎么愿意和他当好朋友。 直到有一次,大约是小学二年级的一次段考结束。 八岁的骆齐坐在课桌椅上,两只小手将纸张对折,细心收起自己的九十八分试卷,目光不经意往右瞥后,他这才发现颖洛的脸蛋正憋得通红。 “颖洛,你怎么了?” 小男孩绷着脸一句话没说,只给他看了眼自己的卷面分数,一排全是红笔画上的叉,最上边的数字是四十,颖洛考了四十分。 骆齐原以为颖洛是害怕被父母责骂才委屈着一张脸。 他没想到的是,颖洛并未藏起那张考卷,并且在走出校门的一路上始终都将那张不及格的试卷握在手中。 等站到来接他放学的颖康面前时,颖洛“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男孩像是终于找到依靠,可怜巴巴地张着嘴哭诉道:“爸爸…我考了…四十分…” 男人无奈地擦去他脸颊上的眼泪,竟还笑着,一点也没黑脸,语气温和:“宝贝别哭,今天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 颖洛一听这话立马就不难过了,吸了吸鼻子,抽噎着提要求:“我还要吃薯条。” 颖康提起他背上的书包,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能吃一份。” 当时莫锦溪也在场,她牵着顾碧的手,听见了一旁的动静。 “妈妈,”她贼贼又可爱地笑着,“我也想吃汉堡。” “小机灵鬼。”女人扬唇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待会让爸爸给你买回来。” 怀溪镇当然是没有速食店的,从镇上开车到市里最快也要超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那是骆齐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用考一百分就能吃到的汉堡。 ————————— 最近精神层面被三次生活摧残得快喘不上来气,原本努力在维持正常的一切都乱套了。于是耐不住性子……灰头土脸地带着为数不多的存稿上来更新几天,在存稿清零之后就要将自己重新埋回现实里了。(叹气但还是要大喊:“求珠珠!朋友们,我爱你们!”) 13.关于友情 骆齐不动声色地将荧幕锁上屏,“溪溪中午不回来吃饭,你要在这吃吗?” “好。”陶叶忆侧过脸,异于往常地多嘴了一句:“莫锦溪怎么不回来吃饭?” 少年言简意骇:“说是在同学家吃饭。” 同学指的肯定是怀溪高中的学生。 这才转学回来一周就在别人家吃上饭了。 陶叶忆装作无所谓,内心却比谁都在意。 涩闷的情绪瞬速繁衍,友情方面的占有欲向来是懂得如何折磨人的。 她与骆齐有一点挺相像,自认为自己绝情且理性地不需要任何情感支撑,实际上还是需要的。 要是不提起、不见面,那还好。 可她当下难以控制地去猜测莫锦溪的交友情况。想的不只是镇上学校内的同学,还有市里的、她没见过的其他人。 陶叶忆曾经想过开口向对方求和,但是时机实在太迟了,她不甘心。 标靶以莫锦溪作为红色中间点,往外延伸一环扩大一环的关系深浅程度,她自觉已经站不到十环那一圈了,甚至还可能脱靶。 她们俩分明是自出生起就认识的关系,比其他人都更早相识,也其他人都更加亲密。 少女低着面容,悬在试题上方的笔尖没再动作,她忽然自嘲得想笑。 从前的她没可能去假设那莫须有的标靶,也不会将自己比喻成漂浮不定的飞镖。 陶叶忆本身就是莫锦溪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部分,不被替代的那重要亲如家人般的关系,她不愿意与其他人共享这份深厚友谊。 同样在这件事情上她发现自己既极端又不好相处。她希望自己在莫锦溪眼中要么存在感为零,要么存在感拉满。 “饿了?”骆齐见她久久没再往下解题。 “没。”陶叶忆淡道。 她接着动起五指,重新思考题目。 感情这事果然耽误时间。 ** 新的一周。 经过假日的那一顿饭,莫锦溪与班里同学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颖洛同样。 王富平腰侧揽着从校内器材室那顺回来的篮球,招呼了几位以往会一起组队打球的朋友。 “颖洛,要去打球吗?” “好啊。” 怀溪高中早自习结束的那节课间有足足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再加上钟声响起后等待课任老师走到教室开始点名的那几分钟,够他们打完一场比赛了。 颖洛离开之后,班里的几位女孩子围了过来,莫锦溪及杨永年的课桌面上一下子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 大家各自搬了椅子过来,一边吃早饭,一边聊着天。氛围轻快欢乐,是莫锦溪十分熟悉的晨间聚会,讨论校园八卦的时间。 可惜的是这才开学一周,能谈论的话题内容实在少,她大概听了一些关于高二年级的固定资讯。 比如同年级的段考成绩排行榜,骆齐固定位列年级第三,第一和第二则是陶叶忆与杨蕊年在竞争,她俩势均力敌,甩开了第三名十多分。 王明月喝了口冷饮,玩笑着讲:“我们之前还会打赌年级第一是谁。” 一学期也就三次段考,学业压力已经足够,既然有热闹参与,不会有人想错过。 莫锦溪觉得有意思:“你们都用什么赌啊?” 有人回:“薯片、辣条这些零食。” 随后便听陈秋怡吐槽:“鲍鲍每次都输。” 名字叫鲍鲍的女孩羞涩地抬眸去瞄莫锦溪的反应,不成想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她的脸颊转红,也勾唇回应。 几人还没能聊尽兴,第一节上课钟声扫兴地响起。 众人散去,周围一下只剩杨永年。 “你的手怎么了?”她忽然注意到对方手上的伤痕。 少年得意地勾唇:“我昨天去打架。” “为什么要打架?” 杨永年:“因为我妹。” “?” 杨蕊年的性格调皮又古灵精怪,喜欢一切稀奇古怪且不寻常的玩意儿。 上周杨永年给她买了颗芭比头雕,她隔天立马就将那颗脑袋当作吊饰挂在了书包上背到学校里来,结果遇上了位新生同学嘲弄般问她是不是在养小鬼。 她没因此生气,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但是杨蕊年认为那位同学应该得到教训。 衡量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后,她回家即刻就向杨永年告了状,控诉自己有多难过、多委屈,加油添醋地说对方怎么欺负的她。 想当然,杨永年这位人高还劲大的鲁莽妹控立即便像汪汪队一样出动,把对面矮他一颗头的毛头小子打了一顿。 “你说谁养小鬼呢,我看你就像小鬼!” 莫锦溪听后笑得不行,心想颖洛说的对,杨永年这脑子的确斗不过杨蕊年。 她翻了翻自己的抽屉,拿出了一盒含药创可贴。 杨永年自动伸出受伤的那只胳膊出来,“你想得真周到。” “当然。”她将胶布对好位置,黏贴上肌肤。 他俩的座位正好靠在窗边,后座当时无人。 颖洛走到课桌边时正好听见这番对话,还顺带将这一幕画面收入眼。 好吧,他是有些不高兴在的。 但颖洛猜想,应该是因为三个人的友谊容易出现裂痕,比如天秤更倾斜于哪一方。 或许他觉得自己这一端的重量正在慢慢缩减,所以他才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真的只有一点点。 莫锦溪应该要看出来他在发脾气,她要是没猜出来,他就不跟她说话了。颖洛在自己的小剧场内默默开始了单方面的赌气。 不如他意的是,直到下课钟打响,莫锦溪都没回过一次头。 终于,在颖洛第三次忍不住想开口叫她的名字时,莫锦溪终于扭过头望向他。 “你有想吃什么吗?我们要去小卖部。” 我们?我们! 他才一节课不在,就被另外两个人隔绝在外了是吧? “那我呢?”颖洛因为过度脑补,脸颊涨得不似正常肤色。 莫锦溪以为他打球打累了还没缓过来,本来没想喊他一起去,“你不留在教室休息吗?” 他都坐一节课了,哪里还需要休息。 木鱼小姐要糊弄人,借口也不选得天衣无缝点,一听全是破绽。 不就是不想让他跟着去吗? 不去就不去! “我什么都不要,你们自己去吧。”少年的语调有些微不悦及傲娇。 却遇上了俩傻愣愣的。 杨永年:“那我们去喽。” 莫锦溪拎起钱包,靠拢上桌椅,“走吧。” 14.没头脑和不高兴 近日天气燥热。 校内虽在每个班级都设有独立空调,但因为年久失修,六班的冷气外机在今早出现了故障。 店内学生不多,莫锦溪站在冰柜前驻足了许久,仍是想着给颖洛带瓶水回去。 “给颖洛带的?”杨永年站在她身侧,见她手拿一瓶气泡饮,另一手又拿着纯净水。 她点了下头,没抬眼,“我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可能热的。” “──哥。”杨蕊年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俩默契转过头,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 莫锦溪笑着朝对方招手,面对杨蕊年身边的陶叶忆也是,即使不确定人家是否待见自己,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心虚。 被莫名疏远的人是她,如今坦坦荡荡的人也是她,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 也不是非得分谁对谁错,阶段性友谊嘛。 大家都会长大,有自己选择的方向,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交友圈。 “好久不见。”她自然笑着。 “哈啰。”杨蕊年也浅勾起唇,挥了挥手,“我前几天在街上有遇到你,但你那时候在跟颖洛说话,没看见我。” 莫锦溪略有些遗憾,“下次碰上可以直接喊我。” 而陶叶忆从头到尾没张口,目光有一瞬落在她拎的那瓶冰水上,是特意给颖洛买的水。 所以莫锦溪现在最好的朋友是颖洛? 记忆中那个老是喜欢躲在自己爸爸身后的小男孩,敏感爱哭总要人哄的颖洛。 陶叶忆和颖洛算不上熟人。 不过以此想来那人还是同儿时一样娇气,一感到委屈与不快就需要人关心。 令她不解的是,去输出情绪的人怎么会是莫锦溪? 陶叶忆就着莫锦溪主动哄人这件事感到无比烦闷费解。 从前她即使处在最低谷的时期也从未想过要自莫锦溪身上得到一丝安慰,生怕影响到对方的生活与心情。 六班教室内。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颖洛正在逐帧回想莫锦溪方才的反应。 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在生气? 少年插着手,发梢随着窗外的热风似海草一般飘动,整个人近乎愁得悲叹。 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目前生气的缘由明明是自认为三个人的友谊摇摆不定,而他此刻针对的对象却只有莫锦溪。 不等他将紊乱的思绪整理明白,前桌的两人已经同步回到教室里了。 杨永年先走进内侧的座位上坐下,莫锦溪仍迟迟未拉开桌椅。 她回头看了眼面露绯色的某人,举起手中的瓶装水就贴上他的脸颊,“这么热?” 都一节课过去了,颖洛脸上的红润依旧没能退去。 男生前不久还冒着火的脑袋,霎时被一桶凉水浇灭。 他没好气地盯她:“我在生气。” “?” 杨永年转过头:“?” 莫锦溪将水放在对方的桌面上,一脸认真:“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在生气吗! 少年刚垂下的眼又忍不住抬起,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热切关注的目光。 只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幼稚。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当然不愿让自己处于窘迫的情况,很快便试图以面前摆放的水脱困,“这是给我买的水吗?” “嗯。” 颖洛:“那我不生气了。” “……” 目睹一切的杨永年,在同桌坐下后,佩服地朝她说了一句:“还是你了解他这臭毛病。” 上课钟声敲响,趁着课堂老师还没来的时间段,六班的班长王明月走上讲台。 在同学们安静的视线下,她一字一句道:“这两天要记得登入学校网页选填社团,没有手机的同学可以到电脑教室去上网。” “礼拜三是截止期限,要是没有选就会被系统随意分配。” 说完,她选了根红色粉笔,在黑板最左侧的位置写下这两天的日期,紧接着是重点通知:进校网填选社团志愿。 莫锦溪自桌垫底下抽出自己的课表看了眼。一周五天的课程当中,社团课一共占了三节课,全排在礼拜五的下午,结束便直接放学了。 看来选什么社团活动还挺重要的,一周要上三节课呢。 颖洛拍了拍前座的肩膀:“你高一参加的是什么社团?” “足球。”杨永年侧过身,背靠白墙,“不过后来就转社了。” “我妹想办个自习社,说要五个人以上才能创,就填上我的名字了。” “啊?”颖洛纳闷道:“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还不错。”杨永年细细讲起自创社团的好处:“有独立的教室还没有任课老师。” “点名簿在我妹那里,她是社长。” “就相当于我可以翘课去踢球,但不会被记录旷课,或者我困了可以直接在那间社团教室里睡觉,他们都不说话,还有冷气吹。” 颖洛:“其他人还真是去自习的?” “当然。”杨永年有些自豪:“我妹可厉害了,被那个凶得要死的年级主任捧在手掌心上,要什么有什么。” 莫锦溪也在对话中,她问重点:“你这次还要选自习社吗?” “对啊。”他没犹豫便回。 ** 薄暮时分,学校早已放学。 六班的同学大多需要赶着乘坐班次数量少的公交车,现下教室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位转学生仍在纠结是该选桌游社抑或是寻宝社。 “我还是觉得要选桌游。”颖洛先提自己的想法。 “你想,一个是坐在教室内吹空调玩游戏,另一个是在外面又要找东西又要跑,”他特意指了下窗户玻璃外的世界强调,“这么热的天。” 莫锦溪拧眉又抿唇,她的想法比对方要简单粗暴:“我想选寻宝社。” 就因为这句话,颖洛已经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将近一小时,屋外的天都要黑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语调故意带着怒气:“那你选寻宝我选桌游。” 女孩听后蓦然低下头,半晌没出声。 颖洛也不开口,撑着脑袋随意扫了眼侧边逐渐西下的夕阳,暖光缓缓在天边晕染出余晖。 教室内没开灯,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课桌。 他等着她先打破僵局。 “我选好了。” 颖洛:“!”不会吧。 “寻宝社。”她举着荧幕让他看清楚,随后又疑惑:“你选好桌游了吗?” 少年咬牙:“笨蛋。” 对方的口音含糊不清,莫锦溪真没听懂:“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哀怨点进网站,最终还是认命地跟着莫锦溪一起选了寻宝社。 ————————— 稳定日更的几天,心情果然好多了哈哈哈哈哈,这是一块能躲起来放松身心的自由天地!祝阅读到此的朋友们生活顺利,中秋节快乐! 15.父母爱 两道齐平的身影一同走出教学楼。 现在的时间不似上回放学当下的人流高峰期,这次前门零零散散的没有多少学生。 颖洛肩上背着两个包,脚下踩着即将融入夜色的影子。 “诶。”他忽然喊。 莫锦溪不太专心,路线直却走着神,“嗯?” 街道上的路灯亮起,这一路前阵子被整修过,平时也有人打理,地面宽敞干净。 少年望着轿车旁的女人感觉眼熟,因为离得远,他不太确定地问:“那是不是你妈?” 一句话引起莫锦溪的专注。 她抬头看了一眼便飞速跑过去,发丝都在空中飘着。 “──妈妈!” 女人敏锐地转过头,张开双臂将人稳稳接住,“宝贝。” “妈妈没有一天不想你。” 这孩子自出生起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从未离开过她超过七天。 即便每天都会视频,她仍担心莫锦溪过得不好,害怕莫锦溪感到委屈的任何时刻自己不在她身边。 顾碧抚上她的双颊,又拉起她的胳膊掂量着,面上毫无掩饰地担忧,“是不是瘦了?外婆家的饭吃不习惯?” 女孩的脑袋撒娇似地在她的颈上蹭蹭:“我想你想瘦的。” 谈笑间,颖洛三步并成两步,走到了母女俩身侧。 “顾阿姨,她吃的比以前都多。” 颖洛长着一张温顺乖巧又惹人怜爱的脸,顾碧自然认为这孩子的性格随颖康,柔和谦卑、没有脾气。 对于他的话,女人没听出玩笑的意思,只揉了揉她的发丝,欣慰地夸奖自己的女儿:“真棒,能吃是福。” 他们家向来是倾向于支持鼓励式教育的。 “小洛今天在我们家吃饭吧。”顾碧朝他开口道:“阿姨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你爸爸,他临时要出门一趟。” 闻言,颖洛瞄了下自家门口,困惑着点亮手机荧幕:“这么突然,都没来得及跟我说。” “顾阿姨,我爸有说他去哪了吗?” 顾碧:“说要去市区接你妈妈下班。” “?” 这下引得他更加好奇了,他妈妈自己有车的。 颖洛没再接续问下去,直接跟在莫锦溪身后进了她家的门。 少年轻车熟路地自玄关处的鞋柜中抽出室内拖鞋,接着一路走到客厅沙发旁将两人的背包挨着放下。 他与莫锦溪的关系在儿时虽然一般,甚至算不上熟,但因为住得近,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她家里边来,从前颖康不在家的时候,他通常会被安排到这里来蹭上一顿饭。 回忆虽说不深刻,可他对屋子内家具的摆设却感到无比熟悉,还有味道,谈不上来的眷恋。 倒也不是现下过得多差,只是在当时,他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刻意疏远,并且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阶段,他爸妈就决定好要全家搬到市区去居住。 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慢慢去接受、去结交更多新的好友、去适应市里的环境。 同时,他发现莫锦溪与他住在同一个小区内,她比他要早搬离怀溪镇。 他们俩的关系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拉近的,在十岁之后。 那会儿是莫锦溪领着颖洛去和小区里的其他同龄伙伴一块玩耍,他才得以顺利地融入进新的团体当中。 为此,颖洛经常暗自庆幸身边有莫锦溪在,他想,他们肯定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是要比旁人深,共同的幼年记忆也比旁人多。 肯定是这样,他偷偷较劲起来。 自有这个意识形成后,颖洛每每分组都非要同莫锦溪在一块。 莫锦溪不像他一样脑回路复杂,她的想法挺纯粹的,颖洛帮她拎包、给她带零食,领到了零用钱还会买发夹或者吊饰送她。 嗯,那就跟他在一组吧。 顾碧仍在屋外通着电话与客户沟通着。 两高中生已经一前一后走进了厨房,一眼便看见圆桌上摆放的几道菜品。 饭桌上放着的是骆齐刚摆好的碗筷。 “怎么这么早回家?”莫锦溪不免感到意外,走到他身旁坐下,低声问:“你今天不忙?” “这阵子没事。”少年拿过她面前的碗,给她盛了饭,又给她展示碗里的饭量:“这样够?” 她笑:“刚刚好。” 好吧。 颖洛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记仇和小心眼。 记仇是记着骆齐在早前抛弃了他,也记得他俩在重逢的第一刻,骆齐对他的冷眼与疏离。 颖洛不同于莫锦溪会主动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按响对方心锁上的门铃,他容易生闷气也特会闹脾气,骨子里带有的高傲让他不愿低下头来,何况在他看来,他一点错也没有。 小心眼则是,他看不惯骆齐与莫锦溪的关系亲近。 莫锦溪是个乐天派,对待谁都是笑脸相迎,这一点让他很不放心。 这是他在被骆齐抛下后,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一段坚固到容不得外人闯入的友谊城墙,他不希望有人来破坏这一切。 他总想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就比如走在人群中要牵莫锦溪的手,她骑车载的第一位后座乘客一定要是他,他们要一起上学、放学、去小卖部、去探索任何地方。 颖洛对待友情的观念便是如此,因为以往的经历,稍微一被对方无视,他就感觉自己又要被扔下了。 而细细想来,这些年间几乎没有莫锦溪冷落他的时刻。她总是热情活泼、富有生命力的,是无论他做什么事情,即便再无厘头都会拼命支持他的。 “颖洛,你真好看。” “做得好。” “这字写得特别工整诶。” 莫锦溪就是这样的,总能轻易对着他说出夸赞的话语内容。 就因为他是她的好朋友,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毫不动摇地给他鼓掌。 这样的人,在交友界无非是抢手的。而莫锦溪又是人人好的个性,颖洛将手抓得再紧也安不下心。 “莫锦溪,你坐过去吧。”颖洛毫无理由地催促起她。 “哦。”女孩捧着碗筷挪动位置,什么也没问。 某人则成功挡在了她与骆齐中间,而后自己站起身盛了碗白米饭。